兩人在門口坐下來,在輕飄的雨聲中開始下棋。
米叔執黑,落下第一顆子,鹿之绫的腦海就已經生成各種可能性。
毫無意外,米叔又輸了。
一輸輸三局後,米叔再也克制不住,起身就要掀翻棋盤。
“……”
鹿之绫默默按住無辜的棋盤。
勝負欲好強的大叔。
米叔看她一眼,終究還是強忍下來,收拾棋盤上的棋子用力地砸進棋盒裡。
看他這樣,鹿之绫想想還是告訴他實情,“米叔,你真的很厲害,你這水平去參加比賽也能拿名次。
”
“……”
米叔幽幽地睨她一眼。
她懷疑,他要是會說話的話,他肯定會發出“呵呵”的一聲冷笑。
“真的。
”
鹿之绫柔聲同他解釋,“其實這件事情很奇怪,我以前下棋雖然還不錯,但還不到可以破各種殘局的時候,可我現在看一般的殘局都能立刻想到破局辦法。
”
她再不告訴他實情,她怕米叔要被這該死的勝負欲折磨瘋了。
聞言,米叔砸棋子的動作果然緩下來,不解地看向她。
“我們下棋的時候,你每落一顆子,我的腦子裡就會自動生成各種赢法。
”
鹿之绫指指自己的腦袋,“就好像這裡,住了一台計算機。
”
“……”
米叔的眼神更加疑惑。
“這種感覺我在江北的時候就有。
”
鹿之绫道,“那時候我被薄妄鎖住,我沒學過人體知識,更沒有深厚的醫學知識,可在那一瞬間,我的腦子告訴我,我應該折掉哪一根手指來脫困。
”
“……”
米叔看着她,好久拿出手機推給她看。
【為什麼會這樣?
】
“我也不知道,是我的大腦突然自我進化了?
”鹿之绫低笑一聲,她沒辦法解釋。
【那還有别的奇怪地方麼?
】
“沒有,就隻是忽然對人體骨骼和圍棋懂了很多。
”
鹿之绫說道,“所以,米叔你别覺得自己笨,你下棋的水平已經很高了。
”
【你檢查過麼?
】
“沒有,我好端端的做什麼檢查,告訴醫生,我突然棋力大增?
”
鹿之绫笑。
【你幾年前突然失明,又突然複明,做起噩夢的時候會頭痛,說不定真的和你的大腦有關系。
】
鹿之绫看着手機屏幕上的文字,陷入深思。
如果真把這些全部連起來看的話,她是得了什麼罕見的怪病麼?
【小姐,我可以檢查一下你的頭麼?
】
“……”
鹿之绫有些迷惑地看向他,檢查頭?
想了想,她點頭。
米叔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後,滿是疤痕的手解下她的白色綁帶。
一頭烏黑的長發傾洩在他的掌心,發絲從他的指縫間滑落下來。
他看得出神,片刻後才撥開她的發細細檢查。
冰冷的觸感貼着皮膚。
鹿之绫察覺到他的想法,便道,“米叔,你是不是想看我有沒有做過手術的痕迹?
”
他是覺得她的變化因為大腦動過手術?
“……”
“我沒做過腦部手術。
”
“……”
“再說,不可能真有人把一台計算機塞進我的腦袋吧?
”
鹿之绫微笑着說道,但也沒阻止他,伸手将棋盤上的棋子收起來,任由他撥着她的發絲認認真真尋找。
門外的雨連綿不絕地下着。
煙霧滾地而起,朦胧景緻,雨簾從檐下垂下來,模糊地照着門内的兩人。
忽然,鹿之绫聽到一聲很細微的刹車聲。
她回頭看向米叔。
發絲從他手中溜走,他低眸不解地看向她。
米叔沒聽見,那說明這刹車聲有點遠,遠還能鑽進她的耳朵,是急刹。
似乎不止一輛車。
【怎麼了?
】
“好像有客人來了。
”
鹿之绫淡漠地道,從棋桌前站起來,雙眼朝遠處的大門方向望去,“米叔,走吧,我們去迎客。
”
米叔看她一眼,順從地點點頭,從一旁的椅背上取下純白的連袖披肩在她面前展開。
外面風有點大。
鹿之绫習慣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自然地伸出手穿進薄絨的袖子裡,身體立刻添上幾許暖意。
她整理着長至大腿的披肩,米叔從旁邊的傘桶裡取出兩把雨傘,到門口後打開後才遞給她。
鹿之绫撐着傘走進雨裡。
雨水滴滴嗒嗒地敲着傘面,樹葉被砸彎腰,石闆路淋濕得光滑反光。
米叔執傘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到門口時,鹿之绫清晰地聽到一陣雨傘接雨的動靜,米叔走上前,伸手拉開大門。
大門緩緩開啟。
雨水飛過檐角。
米叔退到一旁,鹿之绫在傘下緩緩擡起眼往前望去,就見門外的馬路上停滿價值不菲的豪車。
路面被雨水沖刷得染上深色,樹影飄搖。
一部部豪車的雨刷左右劃着,将玻璃刮幹淨,又被濕透。
車子周圍,不同制服的保镖林立。
車頭前站了一幫衣着光鮮、高高在上的年輕男女。
他們穿着最昂貴精緻的衣服、長裙執傘站在那裡,有人抽煙,有人吃着巧克力,有人在聊天,見她出來,頓時安靜,一個個神色各異地朝她看來。
天光昏暗,像電影添上墨綠的濾鏡。
這群人站在那裡,就代表了江南最頂層的生活姿态。
是江南幾大家族的公子哥和大小姐,薄之野滿月宴時,這裡有部分人也曾去江北祝賀。
不過鹿之绫也不是滿月宴才認識他們,鹿家沒倒的時候,她就認識。
他們把她奉承為江南的一顆明珠,鹿家倒後,就再沒人理她了。
鹿之绫握着傘柄跨過門檻,雨水順着傘沿落下來。
她一頭烏發溫婉地披在肩側,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的旗袍,旗袍收出纖細溫柔的曲線,分叉不高,還被柔軟的披肩遮擋掉部分,衣角随着她的動作微微在風中飄着,一隻潤澤的玉镯從她的細腕輕滑下去,扣着白皙的皮膚。
她從鹿家走出,身後影壁前種着兩棵芭蕉,被雨水打得搖曳。
不用奢侈品堆砌,不用前呼後傭的陪襯,她走出來,就是最精緻的優雅貴氣,更将江南的韻味在舉手投足間展現得淋漓盡緻。
“……”
一位大小姐站在傘下,看了看鹿之绫,又看向自己身上專門定制的長裙,頓覺失色,有些煩躁地咬了根細煙抽起來。
“各位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
鹿之绫走出來,一雙眼平靜地看着眼前的江南二代們。
一個年輕男人撐着傘向前走了兩步,“當然是來賀鹿七小姐回歸之喜,好歹相識一場,怎麼回江南了也不說一聲?
”
廖家二少爺,廖家鳴。
聞言,旁邊一個女人陰陽怪氣地笑起來,“怎麼還叫七小姐,排前頭的都沒了,應該叫鹿大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