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禁地仰起下巴,汗珠滑下細頸。
被白紗束住的長發發絲根根分明,如同浸濕的墨色綢緞。
她的臉,她的一切都像是一件價值不菲的藝術品,美麗卻脆弱,沒有任何的抵禦能力。
星河潦倒。
偶爾從玻璃望出去,分不清哪一面才是夜空,哪一面才是她回的方向……
繃緊的玉足狼狽地在地闆上劃出一道痕迹。
床頭櫃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薄峥嵘打來的電話。
手機屏幕在越來越暗的卧室裡不停亮着,一遍又一遍。
薄妄的手跟着按到玻璃上,手指埋入她的指間,骨節彎曲,抵住她的掌心。
手機屏幕終于暗下去。
“從一開始,我就隻有皮相吸引你是嗎?
”
他的臉、他的腰,才是她看中的。
所以那晚在黑桃會所,她才會毫不猶豫地給他貼上兩朵花。
他吻着她耳後的肌膚,薄唇抿住一根長發,嗓音沙啞性感,“既然我在你面前隻剩下這點可取之處,那我一定把它發揮到極緻。
”
“……”
鹿之绫無可奈何地閉上眼,白紗下的眼長睫顫動。
清江邊上的狂歡人群漸漸散去,一個個可愛幼稚的氣球從小朋友的手中掙脫而出,飛向天空。
寬闊的公路上,車來車往,如水如龍。
寂靜的夜空驟然飄下雪花,似白色的雨滴密密散落,落在江北,化于無形。
整面的落地玻璃映着清江、映着江南,映着兩人汗濕的臉。
細雪紛紛揚揚,織成一張大網,籠罩着整座城市,将所有的熱鬧驅逐,試圖靜沒所有。
單人沙發被拖動。
椅腳在地闆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夜深,腳下的星河一盞一盞跟着熄滅。
雪光隔着玻璃映進來。
薄妄再一次跪下來。
遠處高樓大廈上的大屏幕上還滾屏播放着薄家财團小少爺的滿月宴慶祝海報……
清江兩側,最終歸于完全的黑寂,隻剩下零星的燈火還堅守在原位,照着幽靜的繁華城市,默默指引回家的路。
她的腰肢纖細妖娆。
幾粒細雪砸在窗玻璃上,留下一個個極小的水痕印,斑駁了本來幹淨的玻璃。
窗外雪落旋轉,翩跹飛舞,霸道地、不容置喙地将江北重新染成另一個世界。
沙發重重地倒在地上。
……
黑夜白晝交替,江北下了一夜的雪。
晨光沐浴下來,寬闊的江面上輪船開始工作,汽笛聲不斷。
城市進入新一天的忙碌。
明媚的陽光落進卧室,床頭的手機被調成勿擾模式。
薄妄睜着眼躺在床上,被子隻蓋到腰間,上半身的線條流暢性感,渾身的骨骼都透着說不出的爽利,腦子清醒得毫無睡意。
他看一眼落地窗外的大白天光,又看向懷裡睡得昏昏沉沉的人。
鹿之绫縮在他的懷裡,縮成小小的一團,白紗還覆在眼上,一張小臉有些潮紅,唇色鮮豔,比前兩日鮮活許多。
薄妄伸手将她腦後的白紗解開。
察覺到動靜,鹿之绫緩緩睜開眼,濃密的長睫下,一雙眼睛幹淨漂亮,卻涼薄似雪。
看着那雙眼,薄妄胸口的愉悅一下子被偷得一絲不剩。
也許,他就該讓她的眼睛一直蒙着紗。
他的眼底掠過一抹極端的色彩,幹咽了下,掀開被子就要往裡鑽,鹿之绫連忙按住他的胸膛,語氣平淡,“餓了。
”
聞言,薄妄沒再亂動,坐在那裡低眸看着她,眸子裡沒有戾氣,隻有深邃的溫柔,“家裡沒食材了,我去買一些。
”
“好。
”
鹿之绫跟着從床上坐起來。
薄妄捏了捏她的手,盯着她道,“隻要你說一聲一切如舊,我就把鎖鍊拆了。
”
“……”
鹿之绫沉默地看向他英俊的面龐,他真的以為,經過昨晚她就會改變主意?
她又看向他光、裸的肩膀,那上面有她咬得他得縫針的傷口,也有她用指甲用力撓出來的傷痕。
老實說,有點慘不忍睹。
她聲音微暗,“薄妄,我不愛你,我并不想和你過一輩子。
”
薄妄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肩膀,嘲弄地低笑一聲,“之之,你昨晚還在我懷裡顫抖。
”
她的心沒有感覺,但她的身體有。
“人不應該依靠動物本能的歡愉感來決定一輩子。
”
她冷靜地道。
動物本能的歡愉。
他一晚上的努力就換來她七個字,薄妄笑容的諷刺意味更濃,“那就做到你分不清人和動物的區别。
”
“……”
話不投機。
鹿之绫不再說話,隻淡漠地看着他。
薄妄從床上下來,拉開門,将鎖铐從地上撿起來走回床邊,拉過她的手,卻沒有立刻铐上去,而是看她,“真的不肯說?
”
隻要她說一句,哪怕隻是說試試,試着回到從前,他都願意不再拘着她。
“……”
鹿之绫擡眸迎上他的視線,眼底漠然而堅定。
薄妄胸口被堵得厲害,“連騙一騙都不願意了?
”
“不想再騙。
”
鹿之绫看向他手中的鎖铐,“如果你肯放過我,我會感激。
”
他不要什麼見鬼的感激!
薄妄站在床邊死死地盯着她的臉,忽然想到什麼,他伸手捏住她的細腕,“之之,你這麼聰明,不會不知道先騙騙我對你來說更有利,你可以先從我這邊重獲自由,再伺機逃跑。
”
“……”
“可你現在連一句都不想再騙我。
”薄妄目光深邃地盯着她,“你是怕再傷害我。
”
她知道他憎惡欺騙憎惡背叛,所以甯願沒有自由,也不肯再對他說一句謊話。
“……”
鹿之绫啞然,有些無法理解地看着他。
她不欺騙他,他開始自我欺騙了?
她蹙眉,“我隻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這一關。
”
“什麼關?
不就是對我騙得太多,自責痛苦?
你說你恨我,但其實你還是心疼我。
”
薄妄為她的所作所為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眼底再度掙紮出一絲光亮,他握着她的手腕,将鎖铐铐上去。
“……”
鹿之绫靜默地看着他。
“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等到你改口為止。
”
薄妄的語氣染上了一抹莫名的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