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绫的心髒像被狠狠揉了下,有些酸澀有些疼,她握緊他的手,跟着他往停車場走。
機場裡人來人往。
兩人戴着口罩坐在貴賓休息區等待,身邊沒有任何行李。
落地玻璃外,有飛機起飛,有飛機降落,上演着相似的一幕一幕。
鹿之绫從坐下來後就低着頭,沒有作聲,長發垂落下來,有些擋着臉,讓身旁的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顯然,她情緒消沉。
薄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黑眸一直深深地盯着她。
半晌,他的手指用力地扣緊她柔軟的手,嗓音帶着一絲極力壓抑的卑微,“之之,是不是不想讓我去了?
”
“不是。
”
鹿之绫說着立刻擡起頭看他,大大的黑色口罩将她大半張臉遮住,隻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似要哭了一般。
薄栖的眼掠過一抹慌亂,低下身子靠近她,“怎麼了?
”
“我覺得我在做壞事。
”
來機場的路上,鹿之绫才仔仔細細地體會到薄栖這個舉動到底是什麼樣性質的決定,“這裡是你的家,有爺爺奶奶有你的家人,你在這裡學習、生活、工作,江北占了你全部的回憶……結果現在為我你就要抛下一切,這不對的,哥哥。
”
“那你想怎麼做?
”
薄栖低沉地反問。
“我們不走了好不好?
”
鹿之绫認真地道,“我們去和爺爺奶奶,和叔叔好好說,異地戀也沒什麼,我們沒時間見面的時候可以像小時候一樣打電話打視頻呀。
”
她不能讓他為她抛棄一切。
聞言,薄栖沉默地看着她,沉默到鹿之绫慌起來。
良久,他才開口,“你可以忍受,對麼?
”
“不是這樣。
”
鹿之绫搖頭,聲音帶了一絲哽意,“我回家和我爺爺說,我和大哥以後共同管理鹿家,這樣我就能抽出比較多的時間來見你,你空的時候也能來見我。
”
“那能抽多少的時間?
”薄栖語氣平淡地反問。
鹿之绫啞然,确實不會多出太多,她黯然地垂下眼,“比小時候多些就行了。
”
“我不行。
”薄栖道。
“……”
鹿之绫的眸光輕顫,幾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的手被他一直握着,他坐在她身邊說,“之之,我可以抽時間回江北陪爺爺奶奶,抽時間去國外看望母親,但我不想抽時間才能看到你。
”
“……”
“因為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了十幾年,過夠了。
”
他一字一字說道,掌心發燙。
鹿之绫聽得心口震動,越聽越覺得愧疚,眼睛酸澀得不行,“可是,你都不要求我長住江北。
”
她又憑什麼享受他這樣的決定。
“你怎麼知道我沒想過?
”他啞着聲音道。
隻是早知道不行了。
她離不開她的家人。
聽到這話,鹿之绫有些呆滞地擡起眼看向他,薄栖深深地盯着她,長睫下的眼眶也紅了一圈,卻染着笑意,“我是說比起江北,我都更喜歡江南,又何必讓你來這邊住?
”
“……”
鹿之绫僵硬,他真的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他是在降低她的負罪感。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隻是凝視他的眼睛,薄栖故作輕松地道,“沒事,如果你還沒準備好,那我先不過去。
”
“……”
“你不是還能在江北呆幾天麼?
還有相處的時間。
”他好像一下子又不急了,變得豁達無比。
“……”
鹿之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有小人在她的身體裡反複拉扯,一個小人說薄栖都願意跟她走,她還怕什麼,一個小人又說不能這麼自私,不能讓喜歡的人放棄一切。
話落,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笑容滿面地看向他們,“兩位,飛機馬上就要起飛,我是引導員,兩位現在方便随我過去嗎?
”
薄栖沒有動,隻是看着鹿之绫,等她的答案。
等待的過程猶如刀懸頭頂,無法判斷的恐懼達到巅峰,控制他的全身神經。
鹿之绫坐在那裡,聽廣播裡傳來的聲響,握着她的手正在逐漸喪失體溫,慢慢變涼。
她低眸看向他的手,正好看見他袖口若隐若現的紅繩,刹那間,她回憶到了許多,回憶到他每次匆匆來江南又離開的畫面,回憶到小時候她哭着不讓他走的畫面……
廣播播報第二遍的時候,鹿之绫握住他的手站起身來,朝引導員笑了笑,“不好意思,久等了,走吧。
”
“……”
薄栖随她起身,身體開始恢複溫度。
他被她牽着往前走,引導員一路将他們引到頭等艙。
兩人安靜坐下。
鹿之绫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迷惘,說那麼多最後她還是自私地将他帶去江南。
薄爺爺和奶奶會責怪她吧,還有叔叔,現在坐實她是奪子仇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
隻是談個戀愛,連家和業都不要了,要是薄家出現人事變動,他徹底沒了所有,将來會後悔麼?
她要怎麼做,才能回報得起這份厚愛?
正想着,她肩上忽然一沉。
鹿之绫轉眸,隻見薄栖不知道什麼時候沉下身子,歪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閉着眼睛,五官英俊分明,薄唇輕抿,勾人的性感……
“之之,謝謝。
”
他忽然啞着聲音說。
他大度地給她思考的空間,可事實上,他極度害怕她做出讓他留下的選擇。
他還跟她說謝謝。
鹿之绫的鼻尖酸澀,有點想哭,她坐在那裡,捏着手指,低聲問道,“你不怕……賭注下在我身上是錯的嗎?
”
萬一去了江南以後,他發覺她也沒那麼好呢?
到時再回頭,他可能連原有的都沒了。
薄栖的短發輕柔地刺着她的頸窩,酥酥麻麻的。
他仍是閉着眼睛,嗓音低沉暗啞,“你能有一點點喜歡我,對我來說,就已經是赢過了。
”
至于未來,她要是哪天不喜歡了,他也是赢過的。
赢過,就行。
鹿之绫咬了咬唇,聲音哽咽,“不隻一點點。
”
她很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嗯。
”
薄栖聽到了,薄唇勾起一抹弧度,笑了。
“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
鹿之绫向他保證。
他既然願意傾注一切把賭注壓在她身上,那她就不能讓他隻是赢過,她要讓他一直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