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舒元清,她的大哥哥啊!
在這場學術交流中,舒禾幾乎把所有能說的東西都給二位老醫師說了一遍。
他們不明白的,她也都簡單地解釋了一遍。
再多的,她也沒時間說了。
隻說等後面有空把自己的醫術心得整理成冊,然後給他們送來。
當下,還是治療喘症的針法和藥方的變化最為重要,需要細細消化。
二位老者連連應下,離開張府的時候都是眉開眼笑,腳下生風,生怕自己學的東西忘記了,要趕緊回去複盤,記錄。
從張府出來,張家又給準備了很多禮品,還派了馬車送她回去。
張府的馬車還挺氣派的,不過比起百裡墨卿的馬車還是差了許多。
早上來的時候,她坐的就是他的馬車,張伯給送到城外才回去的。
那車坐起來才舒服,減震效果很好,至少比張家的馬車好多了。
這麼平穩的路,舒禾都被搖得想吐。
她掀開門簾透口氣,卻在不遠處的碼頭上看見了一人。
那人黢黑的面容上透着幾分堅毅,扛着麻袋在碼頭上來回穿梭。
臉上的汗珠如黃豆般大小,不停地往下落。
她看着那人,内心情緒翻湧。
曾經那樣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如今,連這等粗活也能幹了!
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經曆了什麼?
才會與曾經的那個他,判若兩人。
“停車。
”
舒禾輕喊了一聲。
下了車,她站在角落處盯着那與周遭力夫們格格不入的男子,腳下生了根一般。
“喂!
小子!
你懂不懂規矩?
”
男子卸了麻袋之後,有幾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滿臉兇狠地朝他走來。
其中一人一掌推在他身上,他沒防備,被推得後退好幾步。
“幾位大哥,你們這是做什麼?
”男人蹩起眉,看着來意洶洶的幾人。
“不做什麼。
你不适合在這裡幹活,你可以走了!
”
領頭的漢子大冷天的也隻穿着單薄的破衫,渾身都是因常年做苦力而形成的腱子肉。
他站在那男子面前,臉上壓着一抹不忿。
“為何?
”男子不解。
大家一樣做事,為什麼别人能做,他不能做?
“你才來第一天,就将這碼頭上的活幹了十分之一。
錢都讓你掙了,别人還掙什麼?
”他面色不善,話隻說到了這裡。
這是碼頭上的規矩,新人來的第一天絕對不可以比老人幹得多,否則,就會威脅到老人的地位。
如果他還堅持不走,他們可就要動手了。
原本以為那男人會氣不過與他們争論,卻沒想到,他竟接受了他們的說法。
隻點了點頭,便去找管事的領錢離開了。
這麼順從,連那幾個威脅他的漢子們都感到錯愕不已。
一般這種有能力的人都是不服管教的。
他們都準備好要進行一場“大戰”了!
他就這麼退走了?
舒禾也是意外不已。
若是換成他以前的性子,隻怕要跟這些人好好“幹”一架的。
就算打個頭破血流,他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認輸。
他,還真是變得“面目全非”了呢!
難道,他也重生了?
男人領了錢,在旁邊買了幾個包子,臉上露出幾分欣喜之色。
正将手裡的包子包好,藏起來,免得回到住處就涼了。
隻是,他剛藏好那包子,就見自己面前站着一個穿着樸素棉衣的女子。
那衣服樣式極其老土,像是個上了年紀的婆子穿的。
可那女子,看起來,不過是個年方二十的年輕女子,卻也能豪不嫌棄的穿着在外面走動。
換做旁的女子,隻怕這種衣服,是怎麼都不願意上身的吧?
“是你。
”
他看着她,認出了她。
是在城外遞給她熱茶的那女子。
回去的路上,舒禾坐在馬車裡,馬車颠簸,震得人五髒都要移位了。
可她卻絲毫沒感覺,記憶還留在半個時辰前的一座破廟裡。
昨日那批被張之儀帶進城的流民們都被暫時地安置在那裡。
進了城,他們本以為會有收容所可以待,沒想到,那柳長史派下來一個縣丞接收流民,并對張之儀保證,會妥善安置這些流民。
結果,張之儀一走,那縣丞就把他們帶到了這破廟。
隻說,白日不可上街乞讨,一旦看見,就會驅逐出城!
想要活下去,就得自己出去找事做。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神廟,面積很大,一群人在這裡過了一夜,勉強算是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
今日一早,有能力的男人們都走了,各自謀生計去了。
剩下的,隻有一些婦孺。
她們眼睛裡都是灰暗,仿佛一片死寂。
那男子說,那些孩子,已經有了安排。
會被賣去大戶人家做奴仆。
雖然為奴,卻能保住性命,也算是有了不錯的去處。
女人們,大多也是想要投身富貴人家做仆,畢竟,這元城,是不給外來人分地的。
最後,他帶她見了一個少女。
他說,那是她妹妹。
聽到這話時,舒禾呼吸一滞,内心無比複雜。
那少女躺在破廟角落的稻草床上,身上還蓋着一件破舊棉服。
雖然條件有限,但可以看得出,他将那少女照顧得很好。
“她病了,高燒不退,我沒法子,隻能出去找活幹。
不過,因為是流民,所以,找不到什麼體面的活。
”他臉上泛着一絲苦笑。
“阿果,來吃包子。
”
他從懷裡拿出剛剛買的包子,一個分給了那少女,一個,則是遞給了舒禾。
舒禾看着那包子,眼眶有些酸澀。
如今對面不相識,他卻會給她遞包子。
十歲之後,她就再也沒享受過他這樣的關心了。
“謝謝,我吃過了。
”舒禾拒絕。
見她拒絕,男子臉上露出一絲尴尬。
以為她是嫌棄自己的包子髒。
他笑了笑,随即将另一個也給了那個叫“阿果”的女孩。
“舒哥哥,你也吃一個吧。
”女孩将那一個包子還給男子。
眼珠時不時的在舒禾身上打轉。
或許是因為看到陌生的人,她顯得有些緊張害怕。
“哥哥不餓,你吃吧。
”
看着他寵溺地揉了揉那女孩的頭發,比對待親妹妹還要愛護珍視,舒禾隻覺得這一幕,十分刺眼。
她是怎麼也待不下去了。
是啊,她怎麼還會對他抱有幻想?
怎麼還幻想着他能認出自己,記得自己?
這麼多年來,他的眼裡,隻有另一個妹妹,每次一看見那個妹妹,都是滿眼的欣賞和喜歡。
而每次看見自己的時候,卻是滿眼的嫌棄和仇視。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就被如此對待。
那些年,她從來都是一個人長大,一個人生活。
當看着自己最親的兩個人,時時圍着别人轉,她心裡的苦澀和痛苦有誰在意過?
那些年,她無數次地在夜裡委屈哭喊,連夢裡都是孤寂和恐懼,他們誰又聽見過,看見過?
即便他如今落了難,變了性,也從來沒想起過自己的親妹妹,而是對一個不知哪裡來的女孩寵愛有加,甚至為了她,連高傲的性子都磨去了棱角。
舒元清,她的大哥哥。
闊别四年,他仿佛換了個人,唯一沒變的,還是對她的厭惡與不在意啊!
面對面的交流數次,他竟一點異常都沒察覺出來。
難道,在他心裡,她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真的一點兒也不重要嗎?
“禾娘子,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