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東方天色已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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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暮色,今晚隻有漫天星辰不見月。
“回來了回來了!
哎喲,怎麼現在才回來……好家夥,這是弄了多少東西回來?
”
等在李家院門口的李母才終于看到了李源騎着自行車回來。
身後的後座上,疊放着好幾個麻包,都快比人高了。
李母看了一圈後忽然焦急道:“小老幺呢?
你可别丢了!
”
李源懷裡突然傳出“嘻嘻”笑聲,李母忙上前看去,就着院裡馬燈的一點光才發現李源懷裡挂着一個網兜,小治國正坐在裡面,手裡還拿着一支糖糕,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着奶奶……
李桂、李池和大嫂子等人聽到動靜也出來了,一時間熱鬧起來,李源任怨任罵,挨個叫人。
正想問孩兒他媽呢,就聽到後面傳來動靜,回頭看去,隻見秦大雪蹬着一輛自行車自遠處來。
依舊是齊耳短發,穿着寬大厚實的格子襯衣,沒有花色,比較中性。
幾分英氣的眉毛下面,是一雙比較大,黑白分明的眼睛。
即便已經昏暗的黑夜中,還是能很清楚的分辯出,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流露的是一種非常自信而又十分親切誠懇的眼神。
大嫂子高聲笑道:“看看,到底是兩口子,回家都是前後腳!
”
這兩口子卻沒說話,兩人目光從能看清對方時就如同粘在一起了般,一直對視着。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才一刻。
秦大雪自行車到了跟前後,問大嫂子道:“大嫂,這誰啊,怎麼到咱們家來了?
”
大嫂子笑聲驚起遠方的一群老鸹,連連點頭道:“對對對,俺也不認得這是誰,一走就是一兩年,過年都不見人影子。
不認得不認得,快走快走,大雪才是俺家人!
”
其他人也都笑,李源反擊:“不是讓十八去給你帶信兒了嗎?
咋不早點回家做飯?
”
秦大雪樂,目光同情的看着他,李源就知不好,果然,一旁李桂罵道:“你算老幾啊你?
一兩年不見人,還回來給你做飯!
”
秦大雪得意笑道:“小李同志,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攻守易勢矣!
”
說着,支起自行車,從李源懷中接過李治國,張口咬掉他手裡一半糖人……
李源吓了一跳,擔心兒子發飙,靠近了點看,發現他居然不哭不鬧,隻是趕緊吃起了剩下一半,不敢多留了……
李源無語完了,自家媳婦那簡直長在他心坎兒上的絕色容顔也沒那麼好看了,不解問道:“你跟兒子搶什麼吃的?
”
不用秦大雪回答,旁邊李池就斥道:“你快閉嘴吧。
大雪是打小教孩子别吃獨食,都像你一樣慣孩子還了得?
”
哈?
!
連大哥都變心了?
其他人看着李源誇張的表情盯着李池,都笑的不行。
大嫂子拍手叫道:“老幺,你也有今天?
”
二嫂子解釋道:“開始我們也是把好吃的都給大雪和小治國留着,大雪說了幾次不管用,就拉着我們全家開了次會,把事情說明白了。
除了老娘還是不大高興,其他我們這些人都聽進去了。
”
李母歎息一聲道:“我也明白,在這邊咱們都讓着他,等去了那邊,容易挨欺負……”
李桂氣道:“你說什麼胡話呢?
”
大嫂子也道:“曉娥她們不是那樣的人。
”
秦大雪樂不可支的看着李源道:“這可不是我跟媽說的。
”
李源頭大道:“先不說這些了,走走走,回家回家,我要準備做飯了,東西都備好了!
大鍋支起來柴火備足,我一個小時解決戰鬥,晚上好好吃頓團圓飯!
”
李池還是疼老幺,說讓大嫂子她們做飯,李源隻是不應,說都準備好了……
一行人回大院,從自行車後面解下麻包,打開後裡面是雞鴨魚肉大豬蹄,還有米、面、糖、油,最後一個解開,裡面居然是兩隻大黃羊……
一道道滿是驚喜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李源不管那些,招呼二哥、三哥他們架起大鍋,燒起柴火,他将案闆取出,分割黃羊。
一桶桶水倒進大鐵鍋,一隻羊很快切割成條塊狀下鍋,放上姜、蔥、蒜、鹽,開炖。
又在廚房支起小竈,“剁剁剁”的聲音細密,一份份處理過的食材端進去,沒一會兒一盆盆大菜端出來。
秦大雪沒擠進來,站在外面抱着孩子招呼着父母伯嫂。
回頭透過廚房的門看了眼外面的妻子,李源心裡忽然就明白過來,她把孩子一直抱的那麼緊,大概是已經開始難過起來,回到家見不到孩子的日子……
世界上哪有天生的鐵石心腸?
哪個媽媽會舍得讓孩子遠去?
哪個人又真的願意抛棄小我的一切,去救這個國?
李源忽然想起前世的一句話:越是明白的多的人,越是懂的多的人,越是站的高的人,往往越痛苦。
就像秦大雪曾經跟他說的那句話:這個時代,如果連他們這些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都不能站出來去承擔這個民族的前途,那還能指望誰呢?
西北大戈壁上,有無數共和國最後的科學家們在那裡為了民族的生死存續在奮鬥,為國家争取時間。
但隻靠鎮國武器,隻能自保,還不足以讓國家走出困境。
秦大雪懷有的抱負,就是強國富民。
可抱負偉大不代表人就是聖人,她也有心也有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憐子之情!
怪不得,她一開始就沒準備過結婚生孩子,怪不得,那晚上她說,他乘虛而入,害苦了她……
看着抱緊兒子站在院子裡不願靠近的妻子,李源心裡一陣心疼憐惜。
他抓緊時間将飯菜做好後,家裡的大木頭圓桌子都擺滿了,李源見秦大雪都不大想讓他坐跟前,笑道:“行了,等孩子大一些,我保證每年帶孩子回來看一趟。
在那邊上完小學,就回來讀中學。
”
秦大雪鼻子猛地一酸,大眼睛裡一下充滿淚花,嗓子哽咽了幾下,到底還是沒說出話來。
周圍一下安靜下來,當初李幸跟婁曉娥去了港島,李源都失魂落魄難受了那麼久。
當爹的如此,更何況當娘的?
李源又笑道:“不立刻走,要在家住倆月。
”
秦大雪卻沙啞着嗓子搖了搖頭道:“越早走越好,快刀斬亂麻。
等形勢好了,再回來。
”
她和曹老關系非常好,兩三個月裡總能見到一回,但也更能清晰的體會到,上面的驚濤駭浪。
稍有不慎,就會化為齑粉,她擔心真會出大亂子。
再說,這邊的教育情況是什麼樣的,她心裡也清楚,更痛苦。
小學荒廢、中學荒廢、高中荒廢、大學荒廢……
反正小學畢業、中學畢業後都要下鄉務農,學會寫名字後,誰還願意吃那份苦去認真學?
哪個老師還願意認真的教?
管的嚴了,還容易被打……
整整一代人啊,就這麼荒廢掉了。
秦大雪自己可以咬着牙在泥濘裡前進,但她還是想讓自己的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隻要他将來能回來報銷祖國就好。
李源沒有再多勸什麼,因為形勢很快就會轉變,他隻笑了笑,道:“放心吧,有我呢。
雖改變不了天下大勢,但總能保證咱們這個小家,溫暖溫馨。
來來來,吃飯吃飯,吃飽喝足了,才能更好的幹革掵!
”
秦大雪也收斂好情緒,道:“你回來的正好,公社有幾個社員病了不少日子了,區衛生院的大夫也看不明白。
明天有沒有時間?
”
李源笑道:“你都開口了,我還能說啥?
”
秦大雪呵呵一笑,然後趕忙招呼道:“爸媽,大哥、大嫂,快吃快吃。
我們家這口子别的本事平平,就看病和做飯兩樣,天下無敵!
”
一大家子哈哈大笑起來。
……
這一夜,忽起秋風,呼嘯之聲源源不絕。
泛黃的榆樹葉如大雪噴飛……
屋内,相思化成了水,不舍如泥。
水土交融,築成了跌宕之世的一個溫暖小家。
“呼……”
秦大雪連一根指頭都不想動了,吐出口中塞堵之物後,倚在李源懷中,心情似乎通透了許多。
李源用拇指輕撫着她額頭上的汗珠,取笑道:“又該說開張吃三年了?
”
秦大雪搖了搖頭,笑道:“我在想,溫柔鄉果然是英雄冢,無論對男人還是女人。
你沒回來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軟弱到這個地步。
可看到你後,才發現之前的堅強,原來一直都是強撐着的。
在自己男人面前,一瞬間就軟了下來……所以你得快些走。
”
李源問道:“形勢這麼艱難嗎?
”
秦大雪遲疑了稍許,才對李源小聲講了一些秘辛,傳出去都是天崩地裂老百姓不會相信的那種。
李源聽了沉吟片刻後,緩緩道:“要對老人家有信心,那些人是鬥不過他的。
也不要太焦慮,再等等看。
你知道咱們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嗎?
”
秦大雪搖了搖頭,道:“你回來了,我就不想再動腦筋了……”
難得嬌憨,讓李源更加喜愛,抱的更緊了些,道:“是咱們走的每一步,過的每一天,每一年,都未曾虛度。
紮紮實實的做了很多實事!
這個路子,咱們堅持下去。
低調、穩健的做實事,本本分分的做好分内事。
一旦形勢好轉,咱們就會進入一個快車道。
”
秦大雪聽不進去,惆怅道:“形勢何時才能轉好呢?
”
李源搖頭道:“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眼下這種局面,肯定不會太長久。
民心思安,思定,思發展。
沒有人能逆着八億百姓的民心大勢前行太久,誰都不行。
”
秦大雪嘲笑道:“自我安慰……不過,也隻能如此了。
你在港島那邊怎麼樣了?
”
李源将去年的英國行說了遍,最後道:“學到了大量的技術、經驗,隻需要時間來消化。
實驗室的人員也一直在招人,也是需要時間來磨合。
藥廠正在生産退燒藥,之後會聯系大陸這邊,以退燒藥,換取一些原材料。
以前常聽人說燒錢燒錢,真正幹這行後,才知道什麼叫燒錢。
不過總的來說,壓力不算太大。
來錢的地方也有不少,能撐得住。
”
秦大雪将臉貼在李源心口,笑道:“看來想幹什麼都不容易。
”
李源道:“容易的事留給其他人去做吧,太容易的事做起來沒挑戰,沒勁。
”
秦大雪吃吃笑道:“你就喜歡幹難的?
”
李源扯了扯嘴角,讓她變成“W”,惡狠狠道:“我就喜歡幹你!
”
秦大雪慌亂中将剛才丢到一旁的枕巾抓過來,咬在口中,“恨恨”瞪了李源一眼後,眉頭忽地蹙起……
無邊落木箫箫下,似大雪紛飛……
……
北屋。
李母看着李桂坐炕頭上抽着旱煙,道:“他爹,要不讓老幺在家待着算了。
大雪多不容易,咱家現在條件也好了,十幾個孩子都掙工資呢。
”
李桂皺眉道:“那邊還有五個孩子呢,咋弄?
咱們是莊稼人,不懂那些大事。
可連十八那樣的孬貨都能進清華去念書,你覺得這算是啥好事?
孩子們上學不能耽擱了,這是咱們家的本。
孩子大了,他們的事他們自己做主,你别瞎吵吵。
”
李母歎息一聲,忽地罵道:“日他奶奶的,到底為啥一天到晚瞎折騰,不讓老百姓過安生日子……”
李桂搖頭道:“跟你說了,不懂掰瞎嚷嚷,你還愛說。
上面有上面的難處,咱們就跟着老人家走就行,準沒錯!
”
李母覺得哪不對,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悶悶睡下了。
李桂抽完一袋煙後,眼神看了看窗外清冷的院子,無聲歎息了下,也倒頭睡了。
農民這個時候哪有精力去東想西想的,明天還要繼續秋收呢。
……
接下來兩天,李源用懷兜兜着兒子,騎着自行車載着秦大雪,滿公社的給人看病。
間歇時間,帶他們娘倆進城,去看望張冬崖、趙葉紅、王亞梅等人,順便到北新倉五号院内做好吃的給他們娘倆吃。
性格文靜的小治國,這兩天也活潑了很多。
到了九月十二日晚上,兒子先睡,兩個小時後,妻子也沉沉睡去,時間已經快至零點。
李源又在炕上躺了兩個多小時,靜谧的夜,妻兒的呼吸聲,就是世上最美妙的音樂,在平撫他砰砰砰劇烈跳動的心情。
到了淩晨兩點五十左右,他卻躺不下去了。
悄然出門,無聲的幾個起躍上了屋頂,看着天上一彎下弦月,明媚如畫。
翻手拿出一瓶二鍋頭,啜飲一口後,躺在屋頂上,靜觀天象。
可惜,一直過了三點,也未見有流星隕落。
呵。
但是,東方天色已漸明!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