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帝國某地。
陳江河帶着弟子安凝來到一座荒山前。
荒山上坐落着無名墳墓,按照東海帝尊所言這就是安凝父母的合葬墓。
安凝心有所感,跪在墳前失聲痛哭。
陳江河并沒有開口安慰,而是與東海帝尊站在遠處觀望,東海帝尊面色羞愧之餘還有幾分惶恐不安,生怕陳江河找他算賬。
無論怎麼說,裡面躺着的二人是陳江河弟子的父母。
“當時你為什麼要殺死他們?
他們不過是弱小的修士,連你的一根手指都抵擋不住。
”陳江河開口說道,東海帝尊誠惶誠恐應道:“大人,我之前說的話句句為真,并沒有撒謊。
”
“大人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
陳江河擡手讓東海帝尊閉嘴,淡淡說道:“那你當時殺他們的時候,可有什麼異常情況發生?
”
東海帝尊仔細回想。
由于安凝再次發病,導緻東海帝尊遺失部分記憶,差點想不起來了。
“我想起來了,确實有異常情況發生,我現身他們面前之時,二人似乎沒有感到驚訝,甚至還有幾分釋然。
”東海帝尊道出當時異常情況,用他的話來說二人似乎在等死。
死去的時候充滿釋然。
陳江河疑惑不已。
安凝父母當初離開風之國就是為了給女兒尋找解藥。
怎麼會跑到東海帝國尋死?
東海帝尊生怕陳江河把他拍死,陳江河看見東海帝尊這副模樣不禁發笑,東海帝尊可是彼岸天運宗的長老,竟然顯露出這副狼狽的姿态。
最讓人覺得好笑的是,東海帝尊完全想不起來現實世界的記憶。
“放心,我不會殺你。
”陳江河又說。
“你曾說過傳國玉玺蘊藏着這個世界的終極秘密,可還記得這回事?
”
東海帝尊點頭。
之前他與西極帝尊聽聞過某個傳言,初代風之國古皇就是從傳國玉玺内獲得了強大的力量,從而讓他們創立大名鼎鼎的風之國。
陳江河心中微動。
之前風之國強大無比,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分裂出東海帝國與西極帝國,是不是因為有人知道了什麼?
“是了,這并非尋常夢境,而是高度自主化的世界,如果不是應清真人告訴我這個驚世秘密我未必猜得出來。
”陳江河心中自語,東海帝尊記不起來曆代東海皇者的事情,讓陳江河暗道遺憾。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還有什麼遺漏。
”陳江河讓東海帝尊想到什麼馬上向他彙報。
東海帝尊灰溜溜離開。
陳江河緩步走到安凝身旁,安凝哭得眼睛紅腫。
“師尊,我爹娘真的死了,以後我就是沒有人要的孩子。
”安凝哭聲之中有幾分哀怨。
以及強烈的不甘心。
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病?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怪病,父母就不會去東海帝國尋找解藥,自然就不會死。
“都怪我……”
“我是最沒用的人,害死了我的爹娘。
師父,您一巴掌拍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
“我要去黃泉爹娘相聚。
”
随着安凝精神力發生強烈波動,陳江河發現這個世界再次發生劇烈變化,萬裡之内的大地不斷發生變化,之前是山川遍布的地方如今變成河流,而河流則變成了茂密叢林。
這個世界在扭曲。
陳江河頭次見識安凝精神力的恐怖。
難怪會凝聚出如此可怕的夢境,幾乎讓人淪陷在其中。
他搖搖頭清醒過來,輕聲說道:“你知道一個人什麼時候會真正死去麼?
”
安凝,“我知道,當他們的心跳停止,不再呼吸的時候會真正死去,正如我爹娘一樣。
”
“你再想想?
”陳江河循循善誘。
安凝歪着腦袋思索,遲疑道:“不對,當一個人的神魂完全寂滅,才算真正死去。
”
陳江河還是搖頭,“也不對。
”
安凝眼神變得茫然,反問陳江河答案是什麼。
陳江河望向安凝父母的孤墳,一字一頓說道:“一個人的生命體征完全消失并不代表死亡,但是當這個世界不再有人記得他們,不再有關于他們的記憶,他們才算真正死去。
”
“真是這樣的麼?
”安凝不相信。
陳江河颔首,“正如你的父母,他們還沒有真正死去,因為你始終記得他們。
”
安凝不由問道:“如果他們沒有死亡,為何我見不到他們?
師尊,您肯定是在安慰我,對麼?
”
“其實我什麼都知道的。
”
陳江河沉默少許,繼續開口:“隻要你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他們與你同在。
”
安凝眸子裡再次露出茫然,認為陳江河在欺騙。
但……
她還是選擇閉上雙眼,相信這個善意的謊言。
陳江河知道瞞不住安凝,所以他依然嘗試着要把安凝父母的虛影凝聚出來,至少自己也算盡力了。
在陳江河準備動手之時,周圍環境悄然發生變化。
以至于陳江河忘了動手,呆呆看着虛空中出現的光雨,光雨從安凝父母的墳墓一點點升起,在陳江河的注視下慢慢凝聚出兩隻色彩斑斓的蝴蝶,陳江河心神巨震:“這……”
這一幕似曾相識!
當初宣錦離開玄德洞天參戰之時,由他親手構建的幻境中飛出許多蝴蝶,那些蝴蝶代表着一個個曾經鮮活的人。
而今舊事重演,讓陳江河震驚。
難道安凝的父母沒有死?
還是說,确實以某種方式陪伴在安凝身旁?
“安凝,你可以睜眼了。
”陳江河開口。
安凝将信将疑,緩緩睜眼。
兩隻色彩斑斓的蝴蝶映入眼簾,在安凝的注視下分别飛到她左右肩膀上,讓安凝嬌弱的身軀微微發抖。
而後淚如雨下。
“爹!
娘!
真的是你們嗎?
”安凝再次失聲落淚。
“師尊,這是不是您凝聚出來的幻影,讓我覺得爹娘沒有死?
”
陳江河如實告知:“我本打算以這種方法欺騙你,不過這兩隻蝴蝶并非我凝聚而成,确實是你的爹娘在暗中陪伴着你。
”
安凝泣不成聲。
原來爹娘一直都沒有離去,隻是換了種陪伴的方式。
“爹娘,你們會怪我嗎?
是我連累你們逝去。
”安凝低泣道,其中一隻蝴蝶展翅飛到安凝的指尖,輕輕撲動翅膀像是在回應安凝的問題,安凝心有所感說道:“你們的意思是讓我好好活下去?
可是,沒有你們的陪伴,我怎麼能走得更遠?
”
“我隻要你們。
”
陳江河歎息。
大弟子當真是個癡兒。
不過若是換成自己,興許會更加魔怔?
至親的離去,不是一時的狂風暴雨,而是餘生的潮濕。
想到這裡,陳江河默不作聲,靜靜看着安凝與父母團聚,而原先已經離去的東海帝尊折返回來,跟陳江河說了件事情——他懷疑傳國玉玺在風之國的祖地靈陽部落。
陳江河記了下來。
東海帝尊納悶說道:“真是奇了怪了,剛剛我離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想起來,去了一半忽然又想起來了。
”
“那你是否還記得自己的真實身份?
”陳江河反問。
“你不是東海帝國的帝尊,而是天運宗的長老東海,這是天運宗弟子安凝的夢境。
”
東海帝尊若有明悟,應該是想起來了什麼。
陳江河讓他前往靈陽部落尋找傳國玉玺下落,有消息馬上通知他。
東海帝尊離去,一縷陽光落在陳江河肩頭。
陳江河終于察覺到這個世界的異常,之前他曾感受過這個世界的陽光,卻不曾注意到那些陽光僅僅隻是陽光,并不會讓人覺得溫暖。
而現在的這縷陽光,确确實實讓他感受到了溫暖。
這應該是因為安凝的改變。
而後世界的變化驗證了陳江河猜想,原本光怪陸離、沒有規律可言的世界恢複正常。
也意味着安凝即将醒來。
陳江河沒有幹擾這個進程,希望安凝能夠獨自走出困境。
其實陳江河認為安凝如果能夠從這個夢境醒來,居首功的定然是安凝的父母。
自己隻是把安凝帶到正确的地方。
不久後。
安凝在兩隻蝴蝶的陪伴下躺在草地上睡着,一如小時候被父母哄着入睡。
陳江河上前,兩隻蝴蝶竟飛向自己。
而後在陳江河面前幻化成一男一女兩道人影,二人正是安凝的父母。
“前輩是安凝的師尊,對麼?
謝謝前輩把安凝照顧好,我們無以回報,還請恕罪。
”說話的是安凝父親,他極為感謝陳江河對女兒的照顧,陳江河說道:“二位應該不是為了隻說這件事?
”
安凝父親嗯了聲,提到女兒因為他們的死而滋生夢魇,并且對此感到愧疚。
陳江河瞳孔收縮。
他敏銳捕捉到了安凝父親話語中的重點。
安凝父親知道安凝存在夢魇。
那麼……
安凝父親指的是夢境中的安凝,還是現實中天運宗的弟子?
“你知道?
”陳江河開口确認。
安凝父親予以肯定的答複,“我們都知道,我們的死成為安凝的執念,讓她在往後的人生中成為夢魇。
我們在這個夢境中經過無數次輪回,一點點明白了這件事情。
”
陳江河再次愣住。
“其實我們知道安凝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所以我們想要找遍天下解藥治療她的病,但每次輪回都以失敗告終。
後來我們漸漸明白,她得的是心病,世上根本沒有治療心病的解藥。
”安凝母親歎息。
“所以……你們主動找到東海帝尊,讓他殺死你們。
”陳江河順着她的話往下說。
安凝母親點頭,“是,既然沒有心病解藥,我們就寄希望于否極泰來,希望用我們的死喚醒安凝。
”
陳江河微微歎息。
這何嘗不是又一場輪回?
之前安凝的心病沒有痊愈的迹象,直至今日陳江河把她帶到二人墳前。
二人對安凝十分疼愛,已經在這個夢境之中具備自主意識,卻還是執意赴死欲喚醒安凝。
就在陳江河張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靈光在他腦海裡閃過。
安凝的夢境經過無數次輪回,會不會就是為了讓她父母從夢境走出?
如今發生的事情,仍舊在安凝的計劃之中?
想到這兒。
陳江河已經分不清。
“前輩可是想到了什麼?
”安凝父親主動開口,表示要幫陳江河喚醒安凝。
陳江河搖頭表示很難。
當初進入夢境的東海與西極長老都慢慢沉淪,可想而知安凝精神力強大得離譜。
哪怕是現在,安凝也隻是稍稍緩解而已。
并沒有徹底醒來的迹象。
“關于風之國傳國玉玺的事情,你們知道多少?
”陳江河詢問,安凝父母對視了眼,還是安凝父親開口說道:“在夢境之中,那是不祥之物。
”
“什麼意思?
”陳江河皺眉。
“傳國玉玺失落多年,但往後的每次出現,都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災厄。
上兩次出現,就是風之國先後分裂出東海帝國與西極帝國的時候,在這個世界中掀起腥風血雨。
”安凝父親語氣平靜說着。
陳江河内心極不平靜,興許這就是破局的關鍵。
必須要找到傳國玉玺!
“爹娘,你們跟師尊在聊什麼?
”安凝醒來,站在三人身旁。
陳江河意識到安凝可能已經醒來,否則他不可能沒有覺察到安凝醒來,而是直至安凝走到身旁才反應過來。
安凝父母決定把事情真相告訴安凝。
安凝苦笑:“爹娘,我已經知道了,其實這隻是我的夢境,對麼?
”
“你知道了?
”安凝母親淚目。
安凝父親不斷點頭,“好,好,好,我們的孩子長大了,終于知道要放下心中的執念。
”
與此同時。
陳江河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快速恢複正常。
就連正在前往靈陽部落的東海帝尊與西極帝尊都清醒過來,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份與任務。
看來安凝确實醒來了。
安凝哽咽着與父母說道:“爹娘,孩兒以後還能見到你們嗎?
”
安凝父親含笑道:“你師尊沒有說錯,隻要你沒有把我們遺忘,我們就始終與你同在,以另外的方式參與你的人生。
”
安凝再次泣不成聲。
她知道,當自己放下執念之後,夢境就會破碎。
“好孩子,不要哭了,這位前輩是好人,今後你要好好聽師尊的話。
”安凝母親說道。
“孩兒知道了,今後不會辜負師尊疼愛。
”安凝已知道陳江河并非尋常強者,心底已經把陳江河視為師尊。
一家三口團聚,淚灑當場。
也是這時。
陳江河忽然覺察不對勁。
世界恢複的進程終止,再次變得毫無規律可言。
最為離奇的是四人頭頂出現一座倒過來的城池,一擡頭就能看見許多人生活在城池裡的百姓,像是從高空俯瞰下去似的。
安凝擡頭望去,幽幽說道:“不是他們在天上,而是我們……”
陳江河向左右看去,發現正如安凝所言,其實是他們在半空。
更讓陳江河感到吊詭的是,不少城池出現綽綽黑影,試圖撕裂界壁進入夢境之中。
“不對勁!
”陳江河低喝。
“天運宗為什麼要大舉進攻夢境?
明明你已經醒來!
”
安凝面色凝重,咬牙說道:“他們不是天運宗的人,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
話音落下。
整個世界驟然寂靜。
一道黑色光芒沖天而起,能被世界的每個角落看見,讓這個世界的天穹迅速變得漆黑。
那是……
靈陽部落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