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河心神震動。
至今還沒有捋清楚整件事情是怎麼回事。
一會兒崔思韻,一會兒又是華岚宗。
“等等,你的意思是華岚宗把你的妻子害死了,然後你通過這種方式拖整個華岚宗下水?
”陳江河皺眉開口,戴松子大笑道:“是,華岚宗從前視我如蝼蟻,而今他們隻能仰望我!
”
“因為我代表的是界主!
”
戴松子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向陳江河說起往事。
當初他和崔思韻都隻是華岚宗的普通弟子,後來在華岚宗組織弟子進入隕星深淵的時候,戴松子無意發現華岚宗正在獻祭宗門弟子祭祀界主,他的妻子崔思韻就在其中。
結果可想而知。
那一日之後戴松子徹底瘋了。
仇恨的種子在那一刻生根發芽,他發誓要讓華岚宗那些長老付出代價。
後來戴松子偷偷從華岚宗溜出來進入隕星深淵,在那座無人看守的祭壇面前祭祀,無意間觸發了某個開關導緻他獲得濃郁的界海之力!
自那以後,戴松子的實力突飛猛進,一發不可收拾!
短短萬年時間,戴松子就已經從普通弟子晉升為聖子、外門長老以及核心長老。
如今的他更是站在渡劫境的巅峰!
隻差一步,就能晉升真仙!
沒想到今日卻敗在陳江河的手裡,讓戴松子心情苦悶,幾乎落淚。
“當初那些參與到這件事情之中的長老與弟子,都被我築成了祭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讓他們為思韻陪葬!
”戴松子一字一句說道,看似平靜卻有股令人膽寒的癫狂。
陳江河意動。
心想戴松子之所以能夠獲得界海的饋贈,是不是跟崔思韻有關系?
想到這兒,陳江河搖頭不再多想。
“你錯了。
”陳江河說道。
戴松子冷哼:“我錯了?
錯哪兒了?
我不過是想要為我的妻子報仇,有什麼錯?
!
”
“如果思韻看見我今日這般強大,定會為我高興!
”
陳江河微微搖頭,“你覺得,崔思韻會為你的實力感到欣慰麼?
你要是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崔思韻隻會覺得你可憐,為了自己淪為界海的奴隸,隻會覺得你犯傻,她如果真心喜歡你就不會因你堕落而贊賞。
”
“住口!
!
!
”戴松子咆哮。
“思韻不會瞧不起我,她隻會祝福我!
而且是華岚宗害死了她,她豈能不恨華岚宗?
那年我獨自來到祭壇面前,一定也是思韻為我溝通界海,從而獲得界海之力!
”
“你懂什麼?
!
”
望着情緒激動的戴松子,陳江河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戴松子之所以獲得界海之力的饋贈,并非因為崔思韻,要知道當初的崔思韻不過是華岚宗的普通弟子而已,而且已經被鎮殺于祭壇之上,沒有這個能力溝通兩界。
是戴松子的執念引起了祭壇的注意。
正如之前的安凝一樣,祭壇會尋找一個個懷有執念的人,并且賜予他們力量。
往往這些放不下執念的人都會劍走偏鋒,尤其是在獲得界海的祝福之後會變本加厲,讓執念支配自己!
從而成為界海的奴隸。
想到這兒,陳江河再次開口:“你不過是任由執念支配肉身,讓自己淪為界主的走狗罷了。
你若是沒有這份執念,界海就不會找到你。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麼,隻有心懷執念的人才會經受不起誘惑。
”
戴松子駁斥陳江河這番話。
隻不過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知道陳江河興許是對的。
陳江河等待戴松子的下文,戴松子忽然失笑:“就算這樣,又如何呢?
我大仇得報,這輩子已經無怨無悔了。
而且是界主大人讓我獲得報仇的力量,我忠誠于界主,又有什麼問題?
”
陳江河默然。
其實他之前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看待問題。
若是站在戴松子的立場,就很好理解了。
假如有一天陳江河的摯愛被宗門以這種方式獻祭,陳江河做得肯定比戴松子還過火!
“你完全可以收手,不要再讓事态擴大。
華岚宗興許不無辜,但天幕之中的其他宗門是無辜的。
”陳江河再次開口,戴松子譏諷道:“你不覺得這個想法很天真麼?
有些事情,一旦你開始做,就沒有回頭路了。
”
陳江河明白了戴松子的想法。
不得不說,戴松子的邏輯完全能夠自洽。
“你相不相信,早晚有一天你會步我後塵,為界主大人效力?
”戴松子語氣暗含譏諷。
陳江河有些許茫然,低語道:“會麼?
如果發生了類似的事情,應該會有那麼一天吧?
”
“不過……”
“我不能對沒有發生的事情共情,以我現在的立場,必須要将你斬殺。
還請你放心,華岚宗我們同樣不會放過。
”
戴松子仰天大笑。
陳江河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不由得稍微拉開距離。
“北冥,我期待你與我成為同路人的那天,我覺得不會太遠了。
”戴松子長身而立,祭壇發出劇烈搖晃之後徹底炸開,從中噴薄出濃郁的界海之力,陳江河眼睜睜看着戴松子恢複到巅峰實力,然後更進一步!
轟!
!
!
戴松子似是掙脫了枷鎖,整個人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實力,在這股威壓面前陳江河都不得不低頭!
陳江河暗道不妙,戴松子竟然在這時候突破了!
自己要面對的,乃是真仙級别的對手!
以至于陳江河有些絕望,無論如何自己都沒有半分勝算,隻有等死的份!
戴松子晉升真仙的氣息波動瞬間彌漫到整個隕星深淵,最為可怕的是陳江河感知到隕星深淵之中不少地方的神廟先後炸開,向這個世界噴發極其濃郁的界海之力,一部分進入戴松子體内,另一部分則是逃逸到虛空之中。
陳江河完全不知去蹤。
而且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理會那些,隻想讓自己活命。
然而戴松子太過強大,以至于陳江河渾身僵硬動彈不得,更别說逃走。
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戴松子傲立虛空,身上氣息還在攀升,這位絕世強者身上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俯視着腳下的陳江河,“你在害怕?
”
陳江河臉色陰沉,沒有開口。
戴松子繼續說道:“哈哈,我不會殺你,不必擔心。
”
“什麼意思?
”陳江河不解。
戴松子,“我會讓你接觸界海之力,激發你潛意識中的執念,讓你與我一樣成為界主大人的戰将!
”
“有朝一日,你會理解我的!
”
不等陳江河再次開口,戴松子已經攜帶着強大的氣息撕裂虛空離開,不知道要前往何處。
陳江河猶豫着要不要阻攔。
戴松子似乎知道陳江河在想什麼,虛空之中傳來戴松子幽幽的聲音:“這個世界要滅亡了,我要讓所有人為思韻陪葬!
!
!
”
陳江河目光黯然,最終還是沒有阻攔。
他知道,以自己的實力無法抵擋戴松子腳步,一旦觸怒這位強者沒準還會搭上性命。
直至戴松子徹底遠去,陳江河臉色才稍稍緩和,而後望向那口噴薄着濃郁界海之力的洞口,一時間竟無動于衷。
因為如這樣的通道太多了,以他一人之力無法完全封印。
當務之急是找到安凝等人,陳江河擔心他們已經遭遇意外,于是陳江河沒有停留,立即釋放神念在隕星深淵之内尋找。
最終陳江河在一顆巨大的星骸上發現四人蹤迹。
在這顆死寂的星辰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無比的廟宇,是其他廟宇的數百倍不止!
而廟宇頂上的金字塔祭壇更是徹底碎開了,通道之中爆發出如黑龍般的界海之力,當真如世界末日般。
“師尊,您來了,戴松子呢?
”安凝詢問。
陳江河,“他已經走了,你們怎麼會待在這裡?
我不是讓你們離開麼?
”
安凝讓陳江河放心,他們身上有天運宗煉制的法寶,能為他們抵擋界海之力的侵蝕。
随後又說道:“正如戴松子所言,隕星深淵的入口已經被封印!
我們嘗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出去!
所以幾位長老商議之後決定留下來封印這些通道,不過現在看來很難完全封印通道。
”
這些通道正在迅速崩潰,導緻洞口越來越大。
從中噴薄而出的黑色霧氣更加濃郁洶湧,連陳江河見了都頭疼不已。
應清真人臉色蒼白,喃喃道:“世界末日了,難道這是六重天的末日嗎?
我們能不能做點什麼,盡可能減緩爆發的速度?
”
陳江河搖頭。
之前他就嘗試過封印其中一個洞口,結果才剛封印而已,另一個洞口就加速崩塌。
若想要徹底封印通道,隻能同時封印全部洞口。
否則都是徒勞。
應清真人等人無比絕望,東海更是茫然說道:“那我們豈不是會淪為界海的奴隸?
我真不想變成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邪祟!
如果真有那一刻,還請你們在我變成邪祟之前将我斬殺,要留清白在人間!
”
西極倒還能保持冷靜,詢問戴松子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
陳江河把戴松子的情況告知幾人,應清真人聽後大罵道:“這個戴松子實在是過分,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
“就不怕遭報應嗎?
”
安凝猶豫着說道:“我倒是覺得,戴松子的所作所為可以理解。
如果華岚宗沒有殺死他的妻子,他怎麼會淪為界海奴隸?
”
應清思索片刻,點頭說道:“不錯,千錯萬錯都是華岚宗的錯。
不出意外的話,華岚宗已經成為邪祟老巢!
”
幾人一番讨論之後,都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一件事。
周學夫之前去過華岚宗,而且與華岚宗的幾位長老交情頗深,很顯然周學夫自甘堕落肯定有華岚宗從中推波助瀾。
“我們得想辦法阻止才行,以這種速度發展下去,我怕會被天幕抛棄!
”應清真人着急無比,陳江河心中微動,詢問應清真人:“天幕會抛棄我們?
是要把我們逐出天幕麼?
”
應清真人搖頭。
一旁的東海說道:“你在下界應該聽說過仙界的傳說,那所謂的仙界曾經是天幕的一份子。
換句話來說,曾經的天幕有十重天,後來你們稱之為仙界的那個世界被界海入侵,緊接着分崩離析。
”
陳江河駭然。
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當年的仙界就是這樣崩塌的。
“那戴松子就是堕落仙族……”陳江河喃喃。
他感到不寒而栗。
在仙界之前,是否還有被天幕抛棄的世界?
之前他一直都以為天幕是仙界崩塌之後才構建出來的精神世界,如今看來似乎并不是這麼一回事。
天幕的存在比仙界更加久遠!
“師父,我們現在是走是留?
”安凝開口提醒,陳江河回過神,沉聲說道:“這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事情,隻能嘗試離開隕星深淵!
而且你們身上的法寶支撐不了太久,若是被界海侵蝕……”
幾人都覺得頭皮發麻,先後拜托陳江河幫他們解脫。
他們都不願意淪為界海的奴隸。
陳江河,“放心,不會有那一刻的。
”
他率領四人前往隕星深淵的入口處,正如四人所言——入口已經被人封印,一時半會無法開啟封印。
應清回頭看了眼已經淪陷的隕星深淵,怅然歎道:“要不,我們還是留下來吧?
”
陳江河,“為何?
”
“隕星深淵已經淪陷,我擔心打開封印的話,邪靈之力将會彌漫到六重天的每個角落。
到那時候,天幕勢必會放棄我們!
”應清握緊拳頭,說出這番大義凜然的話,願意為了六重天而犧牲!
安凝也說道:“應清師父說得不錯,如果我們貿然打開封印,将會給六重天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陳江河沉默了。
打開封印他們就能離開,同時也會讓六重天蒙難。
可若是不打開,他們都得死。
戴松子那番話在陳江河腦海中響起,陳江河終于明白了戴松子的用意。
他逼迫陳江河在保全自我與顧全大局之間做選擇題。
無論怎麼選,陳江河都很難受。
随着東海與西極都贊成這個決定,陳江河亦不再嘗試打開封印,即使這道封印對他而言不算什麼難事。
五人彼此對視,應清真人灑脫笑道:“人終有一死,或重于太古神山,或輕于鴻毛。
我想我們這麼死去,應該比太古神山還重吧?
”
“師父,我們以這種方式死去,是不是沒有人會記得我們?
”安凝茫然問道。
陳江河苦笑,“若是想讓世人記住我們,何必還要自我犧牲?
”
安凝似懂非懂。
應清真人又向陳江河道歉,認為自己不應該說這些話,通過道德綁架的方式讓陳江河留下犧牲。
陳江河擺擺手,“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必再說,人這輩子能有幾次轟轟烈烈?
若犧牲我們就能保全大局,便死得其所。
”
不知道為什麼,之前陳江河十分抗拒死亡,對活着擁有天然的執念。
直至剛才做出犧牲的決定,陳江河整個人都輕松了。
此刻他内心與精神世界空靈無比,整個人都進入無悲無喜的境界,仿佛置身于天地開辟之初。
再次睜眼時,陳江河眸子裡閃過精芒,渾身上下的氣息分明有了些變化!
“無欲則剛……”
“直至今時今日,我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