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舵主一把年紀,若說從年輕到年老,一直愛好什麼,那很好說,就是美人。
所以,當這名婢女盈盈妙目纖腰楚楚款款動人娓娓動聽地提着茶壺進了屋,纖腰不盈一握,手腕纖細不堪一折,程舵主便酥了半截身子。
但他還算沒糊塗,還算知道這裡是總督府,他再有色心,也不敢亂來。
他繃着臉,坐直身子,挺直脊背,道貌岸然地問,“玉茗香茶是禦供的茶,除了皇宮便是各大王府高門有,老夫身處江湖,自然喝不到,多謝掌舵使拿好茶招待了。
”
婢女笑吟吟地說,“除了皇宮和各大王府高門外,也還有一處地方有,那就是我們掌舵使名下的茶樓酒樓,不過供量極少,也隻有少數貴人能喝到罷了。
”
“是了,你們掌舵使厲害,她有一個叫做王晉的外祖父。
”程舵主很樂意跟這妙齡美貌婢女多說,他喜歡好看的貌美的沒有攻擊性的女人,哪怕他的年紀足夠做人家的祖父。
婢女素手沏茶,動作娴熟又好看,整個人伴随着茶香,像是一幅畫一樣,“程舵主您是大英雄,是綠林好漢,我等小女子着實敬仰。
”
“你等小女子敬仰我什麼?
”程舵主愈發地面色繃着,他自從跟宴輕喝酒沒喝過被喝趴下然後被他鄙視後,如今聽不得綠林好漢這個詞。
“敬仰您英雄豪傑,風采卓絕啊。
”婢女笑着說,“小女子小時就喜歡看英雄人物的畫本子,讀過綠林好漢人物的許多畫本子呢,其中讀的最多的就是程舵主您的畫本子。
”
“都什麼樣的畫本子?
”程舵主如今也聽不得這個,都是被崔言書那張嘴說的,說書先生能說他家後院小妾争寵弄出人命的事兒說上一天,他便不能正視說書的和畫本子說他的事兒了。
他曾經沾沾自喜津津樂道自鳴得意的那些壯舉,如今擱在他們嘴裡,全然變了味,讓他徒惹人笑話。
婢女笑着說,“都是些英雄事迹,說您一把單刀闖關西,又說您與惡鬼門大戰三天三夜,還說您與黑錢幫搶占地盤大獲全勝等等,小女子讀的真是熱血沸騰,恨不得早生些年,認識程舵主。
”
程舵主緊繃的身子一松,哈哈大笑,“你聽的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
”
他似一時間回到了從前的雄姿英發未長華發時,“小娃子喜好江湖,卻不知江湖多兇險,可不是鬧着玩的。
”
婢女點頭,“小女子以前不懂,如今是知曉了。
”
她好看的手沏好茶,端給程舵主,“您請用。
”
程舵主伸手接過,一雙老眼落在婢女纖細白嫩的手上,忍着沒摸一把,低頭聞了聞,“嗯,好茶,也是好茶藝。
”
他笑道,“你有如此茶藝,怎麼在總督府屈居婢女?
就沒想過靠着這一手茶藝出去謀個生?
也好過做伺候人的活計。
”
婢女憂愁地低聲說,“程舵主您有所不知,小女子是個孤兒,幸蒙總督府的管家收留,見我伶俐,命人教導我茶藝,我才有了落腳安定之處,這已是我最大的福分了。
”
程舵主喝了一口茶問,“你賣的是死契?
”
婢女搖頭,“總督府不簽死契,簽的都是活契約。
”
程舵主道,“就是嘛,活契就好說了,您若是想自謀生計,到綠林找我,老夫看在你沏茶手藝這麼高的份上,一定幫你開個茶樓,做主子總比做奴婢要好的多。
”
婢女感動,“婢子多謝程舵主,但有那一日,婢子一定求程舵主幫忙。
”
程舵主點點頭,将一盞茶喝光,對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
“楚楚。
”
“好一個楚楚,楚楚動人,好名字。
”程舵主郁悶憋氣了多日的心情在美人好茶下,似乎煙消雲散了,他用手點點空了的茶盞,“再來一盞。
”
婢女笑着點頭,很是妥帖地又給程舵主續了一杯。
程舵主一邊與美貌婢女聊天,一邊喝着茶,三盞茶下肚,眼前一黑,趴倒在了桌子上。
婢女笑盈盈的臉頓時一收,利落地放下茶盞,站起身,冷哼一聲,罵,“老色鬼,呸!
”
她往外走,到門口,笑着說,“望書公子,事成了。
”
望書現身,笑着說,“辛苦楚楚姑娘了。
”
楚楚覺得晦氣,“這老色鬼,給他沏一壺茶,我覺得自己渾身都被染臭了,我要去沐浴了,這裡我就不管了。
”
望書點頭,“楚楚姑娘快去吧!
”
楚楚快步走了,比來時的弱柳如風,離開時幹脆利落如一陣疾風。
望書進了屋,看了程舵主一眼,又走出去,打了個響指,淩畫緩步從院外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琉璃。
二人進了屋,琉璃啧啧,“這老色鬼,主子猜的可真不錯,楚楚出馬,壓根用不着我們設宴時在酒桌上費力氣。
”
“色字頭上一把刀,程舵主大約覺得咱們總督府沒那麼可怕,一頓飯後,讓他覺得我頂多讓人言語對他攻擊一番罷了,根本就不會奈何他,才放松警惕了,若是在外面江湖上,哪怕是美貌的女人,他也不會讓人這麼輕易近身,這麼不設防地喝了三盞茶的。
”淩畫笑了下,坐在了程舵主對面的椅子上,吩咐,“把他弄醒。
”
喝了真言丹,同時又服用的夢幻散,他隻會覺得自己是在夢中,而且,醒來也不會記得發生過什麼,也好方便她審問。
望書應是,動手在程舵主的周身點了幾處穴道,程舵主被疼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程舵主,你的主子是誰?
”淩畫開門見山,直接問,分毫不磨叽。
“我的主子?
”程舵主迷迷糊糊,“我的主子就是我的主子。
”
“這是什麼話?
你的主子叫什麼?
”琉璃呵斥。
“我的主子就叫我的主子。
”
琉璃怒,“這老東西。
”
淩畫擺手,制止琉璃,換了個方式問,“你的主子長的好看嗎?
”
“不知好不好看。
”
淩畫蹙眉,“你沒見過你的主子?
”
“見過一回。
”程舵主搖頭,“隻不過主子帶着面具,很是神秘。
”
“我沒有說你們綠林的主子,我問的是你自己的主子。
”
程舵主頓了一下,似乎想睜開眼睛,但總也睜不開,“綠林的主子,自然就是我的主子了,老夫還能有幾個主子?
你這話問的,這天下,還有誰有資格做老夫的主子?
”
淩畫皺眉,又換了一種方式,“你與玉家的玉老爺子,是什麼關系?
”
“姻親關系,我女兒嫁給了玉家。
”
“除了姻親關系呢?
玉老爺子有沒有指使你做了什麼事兒?
”
“玉家老匹夫,拿我女兒威脅我,以為我就能聽他的嗎?
他想錯了。
老夫女兒多了,還差了那一個,反正早已經是玉家人,愛死不死,愛活不活,與老夫有什麼關系?
”提到這個話題,程舵主似乎終于很有話說了,“他休想威脅老夫。
”
“他威脅你什麼?
”
“他威脅我,若是不聽他的,我女兒不好過。
”
“他沒威脅成你?
”
程舵主哼了一聲。
“看來他最後還是威脅成你了,他是拿什麼威脅你的?
拿你的身家性命?
拿你程家所有子孫?
”淩畫猜測,“讓你與漕運作對,給你出主意,趁機逼出你們綠林的主子,你最終答應了他為難漕運,為着是什麼?
”
“他說幫我逼出新主子,屆時也會派人幫我殺掉新主子,新主子就算武功再厲害,但是雙拳難敵四手,隻要老夫有多的是的人,圍剿殺掉一個新主子,哪怕他武功世所罕見,也絕不在話下。
”程舵主惡狠狠地說,“五年前,是老夫大意了,才被他得手威脅,也是因為有老主子的餘威在,老主子防着我們呢,老夫才沒敢輕舉妄動,否則怎麼可能讓他走了?
”
“他憑什麼幫你?
”
“是啊,他憑什麼幫我?
他自然是要大逆不道,要造反,要謀奪天下。
”程舵主道,“不過他答應我,隻要事成,我就坐綠林的第一把交椅,老夫想了多年,此生唯一憾事,便是綠林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了,他算是算計到了老夫的心坎上,那個老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