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畫在宴輕走出去後,摸索着給自己又上了一遍藥,雖費些力氣,但好歹沒用勞他之手。
她上完藥後,又掙紮着起身,洗了手,重新躺回床上,才喊宴輕,“哥哥,我上完藥了,你進來吧!
”
宴輕推開門,回了房間。
淩畫提醒他,“你快去沐浴吧,一會兒水要涼了。
”
宴輕“嗯”了一聲,也不看她,進了屏風後。
淩畫累了半夜又一日,屏風後的水聲也不能讓她有什麼心神蕩漾的亂七八糟心思,很快就睡着了。
宴輕從屏風後出來,便聽到了淩畫均勻的呼吸聲。
他想了想,走出房門,對小夥計吩咐,“飯菜晚些再送來。
”
小夥計應了一聲。
宴輕轉身回了房,他也累了,挨着淩畫躺下,不多時也睡着了。
甯葉踏出鄉野人家後,上昆侖山前,看着高聳入雲的昆侖山,對冰峭吩咐了一句,“給溫行之送個信,就說碧雲山有一樁買賣與他談,問他談不談?
”
冰峭一愣,“少主,您這樣會不會暴露咱們碧雲山?
”
“溫行之這個人,可不是溫啟良,在他面前不暴露身份,他理都不會理。
”甯葉笑了一下,“對别人管用的法子,到了他面前,并不管用,對别人不管用的法子,到了他面前,興許才管用的很。
”
冰峭不太懂,但他相信甯葉,應是,“屬下這就着人送信。
”
甯葉“嗯”了一聲,擡腳沿着早些年他讓人鋪的石階,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淩畫與宴輕沒去昆侖山,若是去的話,便會看到,有人修葺了九百九十九道台階,直通昆侖山頂。
而這裡已經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常年有人看守山門。
不去昆侖山頂,可以為淩畫和宴輕省出十多日的行程。
沒有人追蹤,宴輕在次日便又弄了一輛馬車,淩畫舒舒服服地裹着被子躺在馬車裡,總算免了騎馬之苦。
走出幾日後,她傷勢好了,臉上才徹底地恢複了血色。
這一日,一隻飛鷹俯沖而下,在馬車旁盤旋了一遭,落在了馬頭上,險些驚了馬,宴輕聽到動靜挑開車簾子,看到一隻飛鷹,回頭見淩畫昏昏欲睡,對她說,“飛鷹傳書。
”
淩畫睡意頓消,坐起身。
飛鷹歪着頭正在看宴輕,順着他挑開簾子的縫隙,瞅見了淩畫,立即抖着翅膀鑽進了馬車裡。
淩畫習慣性地先摸摸它的頭,然後解下它綁在腿上的信箋,信箋很薄,她展開看,隻見隻寫了一句話。
“淩畫,你以後再稱呼二殿下試試?
我舍不得奈何你,還舍不得奈何宴輕嗎?
”
落款蕭枕。
淩畫嘴角抽了抽,一時很是無言。
宴輕偏頭正好瞧見,啧了一聲,“脾氣還挺大。
”
淩畫悄悄擡眼看了他一眼,摸了摸鼻子,與他試探地打着商量,“哥哥,一個稱呼而已,是不是不應該太計較?
”
“你說誰不應該計較?
”宴輕看着她。
淩畫結巴了一下,頂着宴輕的目光,“我說……二殿下。
”
宴輕“嗯”了一聲,“他是不是從小沒學過《臣子錄》?
你不如建議他讀讀《臣子錄》,《臣子錄》上雲,為人臣子者,當敬君。
”
淩畫:“……”
所以說,她稱呼蕭枕的名字,是不敬的表現了。
她受教了,“我這就讓他讀讀《臣子錄》。
”
宴輕很滿意,看着淩畫提筆,說她近日讀了《臣子錄》,深感受教,自覺得以前多有不對,不敬之處,才想着改了稱呼,此等小事兒,着實不值得二殿下動怒。
然後,她一定會趕上除夕之前回京,到時給他帶好吃的好玩的東西。
宴輕在心裡撇嘴,但淩畫剛剛依了他,别的小事兒,他就不該計較了。
總要徐徐圖之,不能一蹴而就,這個道理,他從小就知道。
于是,哪怕淩畫哄蕭枕那兩句話,他也沒再發表什麼意見。
淩畫寫好書信,又讓飛鷹飛走了。
随着皇帝派遣前往幽州的欽差和聖旨出京,幽州總兵溫啟良被人刺殺重傷不治而亡的消息便再也瞞不住了,如雪花一般,飄出了京城,震驚了許多人。
太後也是十分震驚的,在蕭枕去長甯宮給她請安的時候,她揮退了左右伺候的人,對蕭枕低聲問,“派往幽州的殺手刺殺溫啟良,可是你讓人做的?
”
蕭枕搖頭,“不是孫兒。
”
太後問,“可是淩畫?
”
“也不是!
”
太後震驚,“那是什麼人要殺溫啟良要他的命?
”
蕭枕搖頭,“孫兒也不知,淩畫有幾分推測,但也做不得準,據說是個絕世高手,本應該一擊斃命,但是故意沒殺死他,隻讓其受了重傷,幽州方圓幾百裡無好大夫可治,幽州溫家派了三撥人送密報來京,請求父皇派如今住在端敬候府的曾神醫前往。
”
太後猜疑道,“密報并沒有送來京城,是被你截住了?
”
“對。
”蕭枕點頭,“淩畫和小侯爺去往涼州途經幽州,好巧不巧得知了這件事兒,給孫兒送信,孫兒便截了密報。
”
蕭枕笑了一下,“曾神醫若是真被派去幽州,定然會被幽州扣下,有去無回。
無論是淩畫,還是孫兒,自然不會讓他去冒這個險。
至于刺殺溫啟良的幕後之人打的是什麼算盤,就不得而知了。
”
太後道,“雖然溫啟良死了,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兒,但也不算一件特别好之事,陛下是不是已經下旨命溫行之接管幽州兵馬了?
”
“嗯。
”蕭枕點頭,“溫啟良死的突然,溫行之已得到消息回了幽州,父皇本來打算溫啟良鎮守幽州,其子留在京城為官,但出了這等事情,朝中無人可派用,無論派誰去,都接管不了幽州的兵馬,隻能是溫行之接手。
”
“溫行之這個人,可比溫啟良厲害多了。
”太後道,“他若向着東宮,對你不是好事兒,他若是不向着東宮,對你也不是好事兒,畢竟,他一定已猜出是你截了幽州的密報,才緻使溫啟良沒有好大夫醫治身亡。
這也算是殺父之仇。
”
蕭枕點頭,“所以,溫行之一定不會投靠我,否則溫啟良死不瞑目。
”
太後歎了口氣,“隻能想法子将溫行之也除去了,幽州三十萬兵馬,不是小事兒。
”
她看着蕭澤,語重心長,“哪怕涼州總兵周武已投靠你,但最好也不要興兵,内戰混亂,損耗社稷根基,動搖根本,這是大事兒。
”
“孫兒盡量。
”蕭枕不做一定的保證,他也保證不了。
太後心裡也清楚,争奪皇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自古以來,江山政權代代更替,就沒有多少不經腥風血雨白骨堆積的,哪怕當今聖上登基,雖是順位,但其實也不平靜,多虧了端敬候府軍功赫赫,執掌兵權,可惜,這一代,宴輕跑去做了纨绔。
不過她如今想來,宴輕去做纨绔也好,否則,他也早已是人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東宮早就盯上他了,陛下也不會讓他年紀輕輕統領天下兵馬,總要防備他。
沒了端敬候府,也沒了張客,如今無論是京郊兵馬大營,還是幽州涼州各地兵馬,也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散沙,總之,擁護皇權就好,倒也太平。
太後心中感慨片刻,對蕭枕問,“掃尾可幹淨?
沒留下痕迹吧?
”
“沒留下。
”蕭枕搖頭,“今年京城雪大,痕迹好抹平的很。
”
太後颔首,放心了些,“太子怕是也懷疑你,近來會對你各種打壓不依不饒,你要小心些,别落了把柄在東宮。
人一旦被逼急了,就容易刷瘋,有時候正常人,反而會受瘋子掣肘。
”
蕭枕認真聽教,“多謝皇祖母提醒,孫兒會注意的。
”
太後笑了下,“雖同是哀家的孫子,但也與你說一句實話,太子讓哀家委實有些失望,而哀家向着你,也不求别的,隻求你将來,善待淩畫和宴輕,端敬候府隻這麼一點血脈了。
”
蕭枕抿了一下嘴角,“孫兒知道。
”
他就算想奈何宴輕,有淩畫護着他,也不見得能讓他奈何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