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今年的雪分外的大,這一日又是大雪,白茫茫,天地一片銀裝素裹,地面上積雪三尺深,車馬難行。
一半年邁的官員們都誤了早朝。
東宮門前的雪每隔半個時辰就有人打掃一次,但即便這樣,蕭澤踏出門檻前,還險些被地面上的積雪滑倒,他惱怒地吩咐管家,“今兒是什麼人掃雪?
如此備懶,打了闆子攆出東宮去。
”
管家連忙應是,心想着太子殿下近來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
但這也不怪太子殿下,實在是二殿下自從養好傷得了陛下重用後,做了兩樁漂亮的政績,不止獲得了陛下的褒獎,朝中不少大臣們也大加贊揚,紛紛說二殿下是一塊蒙塵的璞玉,終于拂開塵土,發光了。
陛下一改以前對二殿下忽視不喜苛責不聞不問的态度,隔三差五就要喊二殿下去禦書房内父子下棋閑叙,這以前可都是太子殿下才有的殊榮,諸皇子公主們都要靠邊站,如今二殿下成了禦前新寵,太子殿下成了靠邊站的那個,他怎能不憋屈惱怒憤懑?
不過二殿下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一身孤傲,冷情冷性,不見得意洋洋,亦不見受寵若驚,更不見與聞風而動向他偏心的朝臣們過往甚密,也不見趁機大肆拉攏朝臣,建立自己的勢力,與陛下的父子之情來說,陛下表現的熱絡,他卻依舊是不冷不淡,陛下說他該娶皇子妃了,他依舊推脫,提到冷宮的端妃娘娘,陛下雖也惱怒,但倒也沒再扔硯台跳腳發怒他了。
車馬來去時,除了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和護衛,也就他一個人而已。
陛下讓人通傳,他才去禦書房,陛下不讓人通傳,他可以七八日都不踏足,做着自己分内之事。
不過二殿下倒是往長甯宮走的勤了,二殿下養傷期間,太後每隔一日都要派人去二殿下府邸看望,無數好藥送往二皇子府,二殿下對太後比對陛下似乎更領情,傷好入朝後,每三日,必去一次長甯宮給太後請安。
祖孫兩個人的關系倒是親近了起來。
這樣的二殿下,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卻格外的讓東宮的人如臨大敵。
管家依照蕭澤的吩咐,将負責打掃的人打了闆子,攆出了東宮,關上大門後,心裡歎了口氣,想着東宮不複昔日了,這門庭都冷清了,若是往年,也下大雪,即便不如今年的雪大,但朝臣們的腳步就能将東宮門前的雪踏平。
蕭澤早早來到早朝,他到時,有零零散散的朝臣們已到了,以前見到他,即便是不拉攏不投靠東宮的朝臣們,也都會過來跟他打個招呼,但如今除了東宮派系的朝臣,其他人雖疏遠的不明顯,但也擺出了一副陛下純臣的态度。
蕭澤這些日子以來,也算是體會了一把辛苦滋味,他如今還是太子,還是儲君,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從這個位置上被拉下來,他都不敢想象。
他以前十分肯定,自己能坐穩這個位置,淩畫與他作對,早晚有一日會後悔,悔的腸子都青了,跪在他腳邊求他放過的那種,但是如今,他已不敢十分肯定了。
無論是陛下,還是太後,對他都不如從前,朝臣們更是見風使舵。
沈怡安與許子舟結伴而來,二人倒是與其他的朝臣們不同,停住腳步,對太子見禮。
蕭澤看着二人,同樣心裡憋氣,許子舟的京兆尹府尹是怎麼升上來的,他比誰都清楚,他早已是淩畫一派的人了,隻不過他掩藏的好,雖然他清楚,但是陛下還依舊當他是純臣,是天子近臣。
沈怡安将自己的弟弟沈平安送去做纨绔了,說是做纨绔,但其實是根本沒有與程初等人混在一起胡混,而是住進了端敬候府,被保護起來了。
有了端敬候府這張盾牌,他的确是奈何不了沈平安,間接的,也奈何不了沈怡安,拿捏不住他這個軟肋了,自然也沒能成功将人拉攏成。
而沈怡安将弟弟送入端敬候府,淩畫如今是端敬候府的女主人,等于沈平安也歸了淩畫那一派。
後梁朝堂的兩顆明珠,都暗中投靠了淩畫,也就等于投靠了蕭枕。
可是陛下依舊拿二人當做天子近臣,帝王純臣。
倒也不是陛下不英明,實在是沈怡安與許子舟太會掩飾了,哪怕蕭枕入朝,與他明裡暗裡争鬥起來,有政見不合時,陛下在早朝上問起沈怡安與許子舟,這二人依舊是不偏不倚,既不向着蕭枕,倒也不偏頗欺負他。
蕭澤在二人見禮後,對沈怡安道,“恭喜沈大人了,從今日起,本宮該改口稱呼大理寺卿了。
”
沈怡安再度拱手,不卑不亢,“陛下還未下旨,太子殿下言之過早。
”
“今日早朝父皇就該升你的值了,折子已批了,本宮自不是言之過早。
”蕭澤笑了笑,“沈大人好手段。
雖然上回的案子沒破,沒抓住綠林的黑十三,但還是另立了别的功勞,讓大理寺卿提前告老,讓父皇升你的職,你這個位置,别人想搶,也沒搶去,可不是好本事嗎?
”
沈怡安也笑了笑,“承蒙恩師辭官前一力舉薦,也承蒙陛下器重,多謝太子殿下看重,下官一定在其位謀其職,為社稷出力。
”
蕭澤心裡冷笑,好一個為社稷出力,指不定是為誰的社稷出力。
轉眼到了早朝的時間,皇帝準時來到,朝臣們站了大半,其餘一小半人誤了早朝,其中就有二殿下蕭枕。
皇帝坐在龍椅上,由上往下看,見蕭枕往日站的位置上沒人,與小半朝臣們一樣,空着位置,但那些誤了早朝的,都是年邁的老大臣,倒也情有可原。
太子蕭澤倒是來的準時,這一點讓皇帝滿意,不過皇帝也想到,蕭枕的府邸離的遠,比東宮距離皇宮遠多了。
皇帝耐心地坐在龍椅上等了片刻,朝臣們陸陸續續來了,有兩個告假的,因為病倒了。
但是蕭枕沒來。
皇帝算計着時間,蕭枕怎麼也該來了,有些大臣的府邸距離二皇子府更遠,他問身邊的趙公公,“二殿下呢?
今日怎麼還沒來?
”
趙公公搖頭。
皇帝奇怪了,“蕭枕從病好後,一直準時上朝丁卯,從未無故不朝。
今兒是怎麼回事兒?
”
趙公公小聲說,“老奴去打聽一下?
”
“嗯。
”皇帝點頭。
趙公公連忙出了大殿。
陛下和滿朝文武,等蕭枕一人,他可真夠有面子的。
蕭澤站在下面心裡氣壞了,不過這些日子他憋悶的太多了,已形成了習慣,不會像最開始一樣,表現在臉上,他一樁樁,一件件,都記在心裡,暗暗發狠,總有一日,他會還回來。
趙公公去了沒多久,回來後,對皇帝說,“陛下,老奴剛出去,便碰到了二皇子府派來的人,說昨兒夜裡,軍器所那邊研究出了新兵器,軍器所的人高興之下,通報了二殿下,二殿下一高興,便出城去了軍器所,今兒雪大,大約是被困在了城外,沒能趕回來早朝,二皇子府的管家一早就派了人去城門口接人,沒接到二殿下,這才匆匆進宮來給二皇子告假。
”
皇帝聞言也頗有興趣,“軍器所研究出了什麼新兵器?
”
趙公公搖頭,“來告假的小太監也不知。
”
皇帝點點頭,說道,“早朝吧!
既然如此,不等他來,等他回城,讓他再來見朕。
”
趙公公應是。
蕭澤距離龍椅近,将皇帝和趙公公的話聽的清楚,臉色終于有些繃不住,蕭澤才掌管兵部多久?
便大力改造兵部,還真讓他做出了兩樁政績,冗繁爛賬,被他查了個清楚不說,若是一直碌碌無為的軍器所真研究出新的兵器用于軍事,那他的功勞又加大了。
他若是早知道有朝一日蕭枕會得父皇器重,會這般能耐,淩畫一直暗中扶持的人是他,而不是他那兩個親生母親還建在小兄弟,他早就殺了他了,也不至于如今這麼棘手,受他的氣。
可是,他并沒有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