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寺的齋飯,顯然十分合宴輕胃口,他吃了許多,對于桌子上唯一的酒,他嘗了一口,顯然沒什麼喝的興緻,沒再喝第二口。
淩畫倒是挺喜歡梅花釀清淺梅花香的味道,喝了整整一壺,最後将宴輕那一盞隻喝了一口的酒拿過來,也被她喝了。
宴輕瞅見了,開始沒當回事兒,想着她喜歡就給她喝吧,片刻後,忽然想到了什麼,瞪大眼睛,“我喝過的。
”
淩畫裝作不理解,無辜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極了,“哥哥不喜歡,我才喝的,我不能喝嗎?
”
她認真地強調,“浪費不好。
”
宴輕瞪着她,“這是我喜歡不喜歡和浪費不浪費的事兒嗎?
”
是他喝過的,沾了唇的,她到底知道不知道。
淩畫微微蹙眉,這蹙眉不是擰得死緊,而是秀美的眉毛輕輕蹙了那麼一下,帶着三分困惑七分嬌氣,在他瞪大眼睛下,又喝了一口,然後仿佛還覺得不夠似的,幹脆一揚手,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很無賴地對他說,“反正我已經喝光了,你想喝也沒有了。
”
宴輕:“……”
他一肚子話噎住,好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淩畫放下酒杯,雙手放在兩頰上揉了揉,連嗔帶瞪地嘟囔了一句,“你這是什麼表情,不就是你不喜歡喝的酒被我喝了嗎?
好像是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一樣。
這梅花釀挺少的,清音寺平時不輕易拿出來,如今拿出一壺,若是被住持瞧見你浪費,估計心都要疼死了。
”
宴輕想說,你可不就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兒嗎?
共用一個酒杯,不是大事兒是什麼!
這是浪費的事兒嗎?
你還怕住持如何?
他扭開臉,不想看她,片刻後,又不甘心,将頭扭回來,依舊對她瞪着眼睛說,“以往你和别人一起吃飯,你都喝人家不喝的酒嗎?
”
淩畫氣憤,“哥哥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才不會。
”
她不滿地反瞪着他,“因為你是我夫君,我才不嫌棄喝你不喜歡剩下的酒,換做别人,你看我嫌棄不嫌棄,碰不碰一下。
”
宴輕本來想教訓教訓她,至少也要把這事兒跟她掰扯一番,但聽了這句話,突然沒有了教訓她的想法和跟她掰扯的心思,被她喝了剩下酒的微惱也消失不見了,他又撇開臉,輕哼了一聲,語氣裡帶着幾分妥協的意味,“行吧,這次就原諒你了。
”
淩畫偷偷地翻了個白眼。
兩個人做夫妻,做到他們這份上,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别說親密了,連喝他嘗了一口不再喝的酒都被他這麼瞪着,若不是她膽子大,剛剛魂兒都被他瞪沒了。
還不準和離!
她有多難?
“你白我做什麼?
”宴輕敏銳地捕捉到淩畫的白眼,瞬間氣結,“亂碰我的酒杯,亂喝我的酒,你還有理了是不是?
”
淩畫氣餒,揉臉的手改為狠狠地揉着眉心,“好好好,我沒理,我道歉,以後再不亂碰你的東西行了吧?
”
虧他看了那麼多畫本子,到底看到什麼腦子去了,沒有半點兒風花雪月的心思嗎?
那早先在後山的觀雨亭,是誰突然開竅了給她折了一株臘梅,然後讓她簪花給她簪花戴的?
真是憑實力讓她蠢蠢欲動的心退避三舍。
宴輕一噎,總覺得這話不是他想聽的,讓他不得勁兒,但他想聽什麼話,他自己也不知道,看着淩畫狠狠揉眉心的模樣,隻能作罷,“行吧!
”
淩畫松了一口氣,果然不能胡亂試探他底線,這麼一樁小事而都揪着不放。
梅花釀雖然沒有什麼度數,但是後勁兒卻不小,淩畫又喝了整整一壺,酒意還是上了她的頭和臉,她覺得頭微暈,臉發熱,想着大約是許久沒喝酒的緣故,才耐不住這麼點兒酒意。
她身子往後一歪,半躺在軟塌上,感慨地說了一句,“這般春光好,偷得浮生半日閑。
”
宴輕瞅着她,懶洋洋如貓兒一般,醉态可掬,他挑眉,“醉了?
”
這般沒什麼度數的酒,也虧她能喝成這樣子,到底還有沒有酒量了?
她以為她會釀酒,酒量定是極好的。
“沒醉。
”淩畫搖頭。
“看你的樣子像是有些醉意。
”宴輕看着她臉色再不是白皙的模樣,而是臉頰透着紅,如塗抹了一層胭脂一樣,她尋常是不怎麼盛裝打扮擦粉塗胭脂的。
“這酒就是有些許後勁兒,微微上頭,過一會兒就好了,我清明着呢。
”淩畫擺擺手,“哥哥放心,我沒醉。
”
她是真沒醉。
她自然是有些酒量的,就是許久不喝,另外這個梅花釀,比她釀的那些酒裡摻雜了一種花料,她的體質對這種花料有些特殊罷了,倒不是有害的,就是不大适應。
這個她早就清楚,但還是愛喝這一口梅花香味,才喝完了整整一壺。
宴輕瞧着她,這副模樣,說實話,他是不大放心的,但看她眼神确實清明,不見醉意的渾濁,他勉勉強強地點點頭,“過一會兒是多大一會兒?
”
“兩盞茶。
”
宴輕颔首,“行吧。
”
這時,住持掐算着時間帶着了塵來到,腳步聲響起後,宴輕往窗外瞅了一眼,對外吩咐,“雲落,讓他們等兩盞茶,你家主子還沒吃完飯。
”
雲落應是,迎出去,攔住了住持和了塵。
住持和了塵被攔住自然沒意見,就算有意見也得憋着,所以,依言等在了外間客廳裡。
淩畫不出聲用氣音問宴輕,“哥哥,我們明明吃完飯了。
你是為何?
”
宴輕瞥了她一眼,閑閑淡淡地說,“不為何,就是想晾晾他們。
”
他自然不會告訴她,她這副樣子,帶着幾分醉意,可人極了,他不想讓别人看見。
哪怕是出家多年的老和尚。
淩畫嘟嘟嘴,行吧,反正又不是晾着她,她沒意見,他高興就好。
時間安靜又緩慢地流走,宴輕一邊喝着茶一邊瞧着淩畫臉上因梅花釀染上的胭脂雲霞色一寸一寸漸漸地褪去。
果然他喝了兩盞茶,她臉上的醉意褪的差不多了。
他心裡啧啧地想着,連喝了上頭上臉的酒,都能分毫不差地計算出多久過去這個勁兒,還有什麼是她算計不到的?
他放下茶盞,對外面說,“請兩位大師進來吧!
”
雲落在外聽見,對主持和了塵知會了一聲。
住持和了塵對看一眼,齊齊起身,二人一起進了禅房,果然見淩畫和宴輕剛剛撂下筷子的樣子,二人雙手合十,打了聲佛号,由住持開口,“掌舵使,老衲已将了塵師弟帶來了,你有什麼話要問他,便問吧!
老衲已囑咐過師弟了,他一定仔細回答。
”
淩畫早已坐直了身子,姿态端端正正,一點兒也不見早先懶洋洋醉意的模樣,目光落在了塵身上,見他一臉的緊張拘謹,她笑了一下,“兩位大師請坐。
”
住持和了塵齊齊坐下身。
淩畫問,“了塵大師可知道玉家老爺子為何非要強行将琉璃綁回去?
”
了塵搖頭,“貧僧不知。
”
他怕淩畫不信,也怕因他給清音寺招惹禍端,連忙解釋,“玉家老爺子對貧僧有救命之恩,他派人給貧僧送上一封親筆信,貧僧雖覺得不妥,不是出家人該為的事兒,但到底是救命之恩大于天,貧僧推拒不得,做下了此事,這是貧僧個人私事,掌舵使若要怪罪,隻怪罪貧僧一人吧,萬不要因貧僧而怪罪清音寺和住持師兄。
”
淩畫問,“大師可能說說,玉老爺子與你有何救命之恩?
”
了塵猶豫。
淩畫看着他,“玉家如今惹了我,雖是大師個人恩義,但也不能說與清音寺無幹。
畢竟,我派琉璃來清音寺借卷宗,若沒有清音寺坐落在這漕郡,也不會生出這一場事端。
大師說的要怪罪隻怪罪你自己,這話怕是說不通。
”
了塵臉色白了白。
住持知道淩畫能說出這句話便不是說着玩的,他有些焦急,“師弟,這有何不能說的?
你說就是了。
你如今已是出家之人,了了這樁俗世恩義,以後踏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凡塵俗事再與你無關了,說出來也沒什麼。
”
了塵似歎了口氣,終是點點頭,“貧僧出身甯家,當初因情叛出家門,失了庇護,被仇家追殺,是玉家老爺子救了我。
後來愛慕的女子身死,貧僧一身武功盡廢,也沒了再回家的心思,便在清音寺出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