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年節,京中各大商鋪都會賣起炮竹,平民百姓自然買不起,僅供富貴人家享樂。
但炮竹種類單一,也就那麼一兩樣,一樣是爆竹,隻聽爆響,有的是一兩聲,有的是一連串的炸響,另一樣是噴花,燃放後向高空噴火苗,如星花般四散而開。
宴輕小時候玩過,但因沒什麼新鮮樣,長大後他就不玩了。
端敬候府沒有小孩子,清一色的全是大人,所以,往年都是不放這種東西的。
放炮竹的多數都是京中有小孩子的人家,大人買了哄小孩子玩,小男孩調皮搗蛋,拿着爆竹吓小女孩,小女孩捂着臉哇哇哭,大人們再訓斥小男孩,哄小女孩,尤其是大家族,更是一家子鬧鬧哄哄。
這樣的熱鬧,從來就與端敬候府無關。
以前的淩家每年過年,都如此,鬧鬧哄哄,卻也和和樂樂。
宴輕想象不出煙花還能制出什麼新花樣,他斜眼瞅了淩畫一眼,見她眉眼軟軟地對她笑,再大的氣也氣不起來了,對她問,“怎麼去了二皇子府?
”
淩畫挽着他的胳膊,與他一起一邊往前走,一邊解釋,“以前答應過二殿下,每年除夕夜都過府去陪他小坐片刻,免得他自己一個人,孤單冷清又可憐。
”
“我這些年,也是自己一個人。
”宴輕哼了一聲。
淩畫笑吟吟的,“哥哥沒有他可憐,哥哥若是想,你端敬候府可以熱鬧的天天像是過年,他不一樣,他就算想,也沒有人陪他一起熱鬧。
”
宴輕覺得這倒是,但還是讓他心裡不舒服,“你這報救命之恩,怎麼跟個老媽子似的,什麼都管?
”
淩畫咳嗽一聲,這說的是什麼話,她雖然已嫁人,但還是個實打實的小姑娘。
她大義地說,“我為了天下百姓啊!
這不是怕他從小到大心裡扭曲長歪嗎?
若是扶持一個心思陰暗扭曲的人有朝一日登上帝位,是造孽的吧?
”
宴輕啧了一聲,“看不出來我夫人原來心懷天下。
”
淩畫嘻嘻地笑,“是為我自己積福,這不福祉積的夠多,就嫁給哥哥你了嗎?
”
宴輕終于被逗笑,“行吧!
”
原諒她了。
淩畫覺得宴輕其實真的是一個很好哄的人,隻要給他足夠的理由,他便會很大度的不再計較。
她見宴輕沒有坐車的打算,便陪着他沿着長街往回走,走了一段路後,她有些腳疼,才想起在皇宮送太後回長甯宮後,她拒絕了轎子,一路由長甯宮走回臨華殿的。
後來出了臨華殿到宮門那一段路,她與蕭枕一起,也是靠着一雙腳走到宮門的。
之後進出二皇子府,也靠的一雙腳。
今日用腳有些過度,如今這不後果就來了?
不過淩畫知道,宴輕不喜歡坐馬車,尤其是在京城每日喝完酒,都要自己溜溜達達回府,她的腳雖然有點兒疼,但尚且能忍受,這也是基于走雪山時練出來的。
宴輕忽然停下腳步,“腳疼?
”
淩畫訝異了下,他是有多敏銳,這麼快就被他發現了,她點點頭,“有點兒,今兒走多了。
”
宴輕看了一眼身後跟着的馬車,“上車。
”
淩畫笑着抱住他,“謝謝哥哥。
”
這個人,無論是從小事兒上,還是從大事兒上,總會讓她很感動。
“什麼時候腳疼也不說了?
”宴輕拽了她的手,轉身上了馬車,臉色又不大好了。
淩畫随着他上了馬車,笑着說,“就是有那麼一點兒疼,若是真疼的厲害受不了時,我就會說了。
”
“就算有一點兒疼,你何時忍過?
”宴輕是知道,她在他面前,很多時候都表現的很嬌氣的,當然這嬌氣很多時候都是她故意的,多數都是沒什麼大礙時,若真有大礙時,她該一聲不吭了。
淩畫嘻嘻笑,“這不是今兒來接哥哥晚了,犯了錯,想着忍忍陪你走走嘛。
”
宴輕不買賬,“我看你就是故意想陪我走,到時候把腳走廢了,讓我背着你。
”
淩畫還真沒這個意思,也沒想到這一點,不過就是他喜歡,她陪着走走而已,但他既然這樣說,她就痛快地應下,“被你看出來了啊。
”
她可惜地說,“我是挺想讓哥哥背的,可惜,你太聰明了,不上當。
”
宴輕啧了一聲,大手在她腦袋上使勁地揉了揉,“回了京城,便處處小心翼翼了?
你在蕭枕面前,也這麼小心翼翼?
”
淩畫一動不動,任由他将她梳的好好的發髻揉亂,讨好地對他笑,“這不剛從宮宴出來嗎?
一時半刻有些擺脫不了宮宴的陰影。
”
宴輕放下手,挑眉,“宮宴讓你有什麼陰影?
蕭澤欺負你了?
”
“他倒是沒能欺負到我,就是飯菜太難吃了。
”
宴輕:“……”
理由倒是找的好!
他也沒點破她故意轉移話題,不用想也知道,在蕭枕面前,她應該随意的很,十年真的是一個漫長的時間,讓他們兩個人青梅竹馬,彼此了解,互相扶持,情誼自是非比尋常。
他若是認真的仔細去尋根究底,非要跟蕭枕比個高下,非得把自己氣死。
畢竟,她六歲時,救了她的人不是他,他如今得了她,便也沒立場去強硬地抹殺她被時光積累的感情和與人相處的過往。
他都有些嫉妒蕭枕了。
淩畫見宴輕不再說話,她今兒說的話有些多,便也不再言語,靜靜地靠着他身上休息。
宴輕偏頭看了她一眼,“很累?
”
“是啊。
”
“那就睡一會兒?
”
淩畫搖頭,“不睡,我怕一閉眼就睡着了,回到府裡也不想醒來,我還要跟哥哥一起放煙花守歲呢。
”
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自然不能就這麼平平淡淡過去。
宴輕大手蓋住她的眼睛,“回府後我喊你。
”
“說話算數?
”
“算數。
”
淩畫放心了,閉上眼睛,她大約真的太累了,轉眼就睡着了。
宴輕放下手,看着她,她靠着他的肩膀也能睡着,這該是多累多困?
他喝了不少酒,身上滿是酒味,但即便是這樣,她靠在他的身上,在他自己滿身酒氣的情況下,依舊能聞到她滿身的酒香,她又該喝了多少酒?
喝醉酒的人兒,一張桃花面,配上她身上的紫狐披風,更是美的嬌嫩鮮豔。
他不得不說,蕭枕真是好眼光,紫狐披風被她穿在身上,真的很好看。
這件紫狐披風雖然讓他心裡不舒服,但卻挺順眼,反正她穿着,被他看的時間比蕭枕要多的多。
所以,蕭枕就算送了她一件披風又如何?
在她心裡是孝敬,在他眼裡順眼就夠了。
回到端敬候府的這一段路并不長,哪怕車前坐着的琉璃刻意讓車夫将馬車趕慢,依舊沒多久便回到了端敬候府。
馬車徑直進了門,在二門處停下。
宴輕本想将淩畫撈進懷裡抱下馬車,但又想到她睡前的叮囑,說要跟他一起守歲,若是不喊醒她,她一覺醒來,今年的除夕夜可就過去了,她會生氣的吧?
他壓下不舍,硬起心伸手推她,“醒醒,到家了。
”
淩畫“唔”了一聲,醒來,腦袋蹭了蹭宴輕的手臂,身子軟綿綿的像貓兒一樣喊他,“哥哥。
”
宴輕“嗯”了一聲。
淩畫又蹭了蹭他,酒意上頭,對他小聲說,“今夜良辰美景,我們是不是不該虛度?
”
宴輕手一頓,“你不是說要讓我看特制的煙花嗎?
”
“兩車煙花,也就放一個時辰。
還有剩下的時間呢。
”淩畫想着,雖然已過了子時,但依舊在夜裡,做點兒什麼有意義的好事兒,正好給開年打個好兆頭。
宴輕聽明白了,心血有些翻湧鬧騰,側頭看着她膩在身邊的粉紅嬌嫩的小臉,幾乎有些忍不住想答應她,但就這麼答應她,那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畢竟她剛從二皇子府回來。
這樣一想,他翻湧的氣血又平靜了下去,繃着臉說,“剩下的時間你陪我喝酒。
”
淩畫:“……”
到底還有沒有點兒風花雪月鴛鴦帳暖了?
她心裡不服氣,“你喝了這麼多酒,還沒喝夠嗎?
”
“喝了多少酒,今夜你也沒有陪我喝一杯,總要補上。
”
淩畫試探地問,“那就喝一杯?
”
宴輕的語氣透着些情緒,“你在宮宴喝了多少杯?
在二皇子府喝了多少杯?
隻跟我喝一杯?
”
淩畫心想這人原來不好哄,這事兒其實還沒過去呢,她無言了一會兒,想着這個也要比較嗎?
擡頭看他,見宴輕一臉理直氣壯,她隻能打消雜念,嘟了嘟嘴,“好吧!
”
喝醉了,她明兒正好可以有理由睡懶覺不出去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