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門外的是一個穿着黑色制服的女孩。

　　女孩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顔意回頭看向關上的房門，裡面傳出時烨無力的怒吼聲。

　　餘光察覺到旁邊走廊站着一道高大的男人身影，她轉頭看去。

　　男人的臉隐匿在走廊燈光的陰影下，看不清五官。

　　但顔意知道他是誰，開口道：“真不想進去見見你兒子嗎？
”

　　男人正是時烨的父親時慕凡。

　　他擡步朝顔意走來，面容顯現在燈光下。

　　時慕凡不像顔意這般讓人看不出年齡，他臉上已經留下歲月的痕迹，是五十多歲的男人該有的樣子。

　　可能因為胡茬沒有清理，讓他看起來甚至比同齡人還要滄桑些。

　　那雙墨色的眼睛如古井般，沒有一點色彩。

　　但即便是不修邊幅的模樣，也掩飾不了他與生俱來的俊朗五官。

　　相反，頹廢的氣質，倒給他增添了别樣的氣質。

　　他身穿黑色的長風衣，雙手兜在風衣口袋裡，止步在顔意面前。

　　顔意冷眼看着他，眼底似有什麼暗潮在湧動，但聲音卻平靜得近乎冷血，“趁他現在還記得你，真不想和他談談嗎？
”

　　花白的胡茬下，時慕凡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們倆在他心裡是一樣的，他對你是什麼樣，對我也是。
”

　　顔意嗤笑了一聲。

　　時慕凡眉心皺起，聲音暗啞地問道：“真要做到這一步嗎？
”

　　“不然呢？
”顔意反問，“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

　　時慕凡說：“反正他不知道基地的位置在哪裡，送他回海城。
”

　　顔意搖了搖頭，“他已經不是襁褓中的嬰兒了，約束不了他，就算今天給他打暈送回去，他也還會來找顧今藍。
”

　　時慕凡說：“那就讓他找吧，這些年我們從來沒有管過他，沒有盡到作為父母的責任，現在也不應該約束他。
”

　　顔意冷睨時慕凡一眼，“說得容易，讓他繼續和顧今藍在一起，一輩子當我們的敵人嗎？
”

　　時慕凡不以為然道：“反正他也沒把我們當父母，以後把我們當成敵人又何妨？
”

　　“時慕凡你瘋了嗎？
難道你想看見顧今藍他們聯合小烨來對付我？
”顔意咬牙道，“我絕不可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他和顧今藍，必須分開！
”

　　“是你瘋了。
”時慕凡的語氣始終很平靜，眼裡也始終蒙着一層淡淡的憂傷，“讓小烨失憶，他會忘記一切，包括我們。
我們在他心裡的記憶本來就少得可憐，你是想讓他的記憶裡，徹底沒有我們的存在嗎？
”

　　顔意不為所動，“那就重新認識，反正在他記憶裡的我們都不是好父母，我們以全新的一面出現在他面前，以後還能相親相愛，和睦相處。
”

　　時慕凡問：“所以你是想讓小烨變成你手底下那些沒有靈魂的傀儡？
”

　　這兩年，組織研究出了能洗去人記憶的藥。

　　那些不聽話的實驗品，會被洗去記憶，并注入新的記憶，忠心耿耿的為組織效力。

　　顔意的眸色暗了暗，“我當然不想我的兒子變成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但現在沒有别的選擇。
”

　　時慕凡痛心地看着顔意，眼神裡甚至帶了一絲哀求，“放過小烨吧，你可以恨我，恨我母親，但小烨是無辜的，不應該這麼對他。
”

　　顔意冷然：“這次見到小烨，我更恨那個老東西，一定是因為她總是在小烨面前诋毀我，才讓小烨那麼讨厭我，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

　　“你不知道，他在妮娜家見到我時，那眼神有多冷漠。
”說着，顔意的聲音竟有些的哽咽，“就算這些年我不在他身邊，可是哪個正常的孩子，不會想念自己的生母？
”

　　時慕凡歎了口氣，語氣溫柔了幾分，“是我們時家欠你的，但我這些年，不是一直守在你身邊贖罪嗎？
”

　　顔意怔了怔，看着時慕凡溫柔的眼神，她眼裡有淚光微微顫抖。

　　時慕凡又說道：“而且……小烨對你那樣的态度，應該不是因為我母親，而是因為他的妻子顧今藍。
”

　　聞言，顔意眉心一皺，眼裡的脆弱瞬間消散，恢複冰冷，“顧今藍的事，怪不得我！
”

　　這時，剛剛離開的那個女孩端着醫用盤回來了，盤子裡放着要給時烨注射的藥劑。

　　見顔意和時慕凡在談話，女孩止步在一米之外，低下頭等候。

　　顔意看了女孩一眼，問時慕凡：“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确定不進去勸勸他？
如果你能說服他，結果就能改變。
”

　　時慕凡搖了搖頭。

　　顔意譏笑了一聲，“其實你才是真正的冷血，連嘗試都不願意，而你之所以不願意嘗試去勸說他，是因為你沒臉見他吧？
”

　　“時慕凡，你真自私！
”

　　“……”時慕凡沉默着，無言以對。

　　他不願意去勸說小烨，是因為他知道毫無意義。

　　當然也是因為，他确實沒臉去見小烨。

　　顔意還想說什麼，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見是時老夫人打來的，顔意接通後直接開了公放。

　　手機裡傳出時老夫人着急的聲音：

　　“小烨他不接我電話！
你讓他接電話，我一定把他勸回來，你不要做出傷害他的事！
”

　　“你這個電話打得很及時。
”顔意的唇角挑起一抹滿意的笑，朝等在旁邊的女孩眼神示意了一下，便推開門進去了。

　　女孩跟上顔意的步伐，在經過時慕凡身邊時，看了時慕凡一眼。

　　屋内，時烨全身乏力地坐在床邊的地上。

　　體内藥效很奇怪，他越想用力，體力就消耗得越快。

　　此刻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聽見顔意推門走進來的聲音，他轉頭看去，見顔意身後的女孩手裡端着醫用托盤。

　　女孩似乎有些眼熟，但他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顔意來到他的面前，對手機那邊的時老夫人說道：“你說吧，他現在能聽見。
”

　　時烨看向顔意手裡的手機，正納悶着，就聽見了奶奶的聲音。

　　“小烨，聽奶奶的話，不要和你媽媽作對。
”

　　時烨有氣無力地冷笑了一聲，“哪來的媽媽？
我……生來就無父無母……他們……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