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蒼穹如墨,無邊的黑雲壓進懸崖下的山谷,地上不少碎石,亂得可怕。
狂風淩冽,風卷殘雲,雷聲轟隆,電蟒竄動。
雲姒從地上爬起來,山谷青灰的光被迷霧映照得越發暗。
她艱難的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朝着前面踉跄的走過去:“九……九爺……”
陸鶴扶起已經五感盡失的霍慎之,看見雲姒過來,毫不猶豫地推了她一把:“你到底在幹什麼!
你要連累所有人死嗎!
”
方才的那一幕,陸鶴想起來,好覺得心驚肉跳。
這個女人沒腦子。
那紛紛的毒箭下,她想逃想要命不為過。
可是都已經被包圍了,她居然不分情況,跟個無頭蒼蠅一樣亂闖亂撞,徹底打亂了他們,害得暗衛分出心救她。
他們嚴絲合縫的布置,硬是因為她這個纰漏,被那些頂級殺手鑽了漏洞。
“而且……你居然還在山崩之際,直接拉着因為你中了毒箭而五感盡失的九爺跳懸崖!
”
陸鶴的腿已經斷了,此刻他氣息奄奄,赤紅着眼,朝着雲姒低吼:“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九爺可是救了你啊!
你是不是對方派來的!
”
第一支利箭射來的一瞬,雲姒都要預感到自己非死即傷了。
可是當時這個男人如同鬼神,驟然出現在她身後。
且那極端克制且守禮的手,沒有碰到她絲毫肌理,扯着她的衣帶就将她穩穩拉下馬。
馬兒替她當了淬毒的箭。
殺手圍攻,總是要找對方布置之中的破綻的。
她一個女子,成了對方眼中的破綻……不然他們縱然是不能将殺手全部剿殺,那也是能夠沖出重圍的。
但是——
“我不是要逃,我那是看出快要山崩地動!
如果我不帶着你們跳懸崖,那就一點生機都沒有了!
而且當時地災來得那麼快,我怎麼一邊顧着你們一邊又要顧着殺手?
”
雲姒這會兒心中也有氣。
可想着剛才山崩地動的一幕,地面居然都裂開了口子,更多的是心有餘悸。
最讓她覺得驚恐的,是災害來臨的一瞬,那些頂級殺手都沒想過先逃命,而是非得先要了他們的命不可。
兩人沉默了一瞬,誰也不說話,隻伸手去同時扶九爺。
山洞裡,雲姒跪坐在九爺身邊,撕開了他的衣服。
餘光,便看見了陸鶴轉身要出去。
“幹嘛去?
”經過了方才的吵鬧,雲姒也歇了氣。
“那些暗衛死之前,燃放了信号,很快就會有新的人照過來的。
在這之前……”陸鶴眼前有些眩暈,還是死死支撐着開口:“我去……找點柴火,你在這裡,幫我照看我家九……九爺……”
說着,才轉身踉跄走出去兩三步,腳一軟,就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他撐着最後一點力氣,轉頭去看雲姒:“你……”
雲姒連看都沒有看他,就打斷了他的話:“你受了外傷,但是聽着聲音,應該是沒有内傷的。
先躺一會兒,我把九爺的傷處理完,就來處理你。
”
這條路,雲姒是走過的,也知道這裡有個懸崖。
所以才會拉着他們跳下來。
而且……她沒有什麼大傷,都是因為在掉下來時,九爺都已經五感全失了,卻能緊抱住她。
在五感盡失時,為她擋了毒箭的是他,先落地的也是他。
她有他相護,一點事都沒有。
隻是……
雲姒依舊沒有忘記,他當時擁她,在她耳邊說——
“阿姒,别怕。
”
真巧,雲家的女兒,也叫雲姒,同她在後世時的名字一模一樣。
思及此,雲姒眼底多了幾分感激。
“你幹什麼?
”
陸鶴原本都要暈過去了,看見雲姒把九爺的衣服解開,又艱難地在地上爬着過來。
雲姒懶得管陸鶴,這會兒已經解開了霍慎之的衣服。
他腰腹的位置,有斷箭。
是他全失五感,被自己拉着跳下懸崖之前,他自己硬生生拔了的。
“不疼嗎?
”雲姒蹙眉,這話問出來,才意識到,他應不了她。
看着他安安靜靜地躺着,銀白的發絲有些微的淩亂,眉眼是冷冽幹淨的英挺。
跟清醒時相比,沒有那深入骨髓的冷漠跟涼薄。
此刻安安靜靜,雖也有些讓人無法接近,但也好許多。
身上的新傷舊傷那麼多,或許都已經适應習慣疼痛了,怎麼還會怕區區一支箭?
瞧着他赤裸的上半身,雲姒的心突兀一動,堪堪低下頭。
“你臉紅了?
”
安靜的山洞裡,陸鶴的話猝然響起。
雲姒皺眉朝着爬到一半的陸鶴,厲聲呵斥:“閉嘴!
”
陸鶴的心沉到了底。
——完了,這個女人是看上九爺了!
還沒有等陸鶴開口,就看見雲姒低下頭。
男人的肌理起伏,線條分明。
雲姒的手撐在他硬朗的腹肌上,朝着腰腹的傷口落口。
“你在幹什麼!
”
陸鶴的話才說出口,雲姒已經起身,朝着他吐了一口毒血。
“你别這樣,公主,我求你了……哪個男人受得了你這樣!
”
用口吸毒,再正常不過。
可是九爺的傷,可是傷的腰腹的部位。
再怎麼把傷患當塊肉,也不能這樣吧!
“你别這樣,我來!
”
說話間,雲姒又吐出一口血,吐得幹幹淨淨。
這次,她沒有在低頭,而是從腰間拿出一瓶藥,倒在了帕子上,朝着陸鶴走過去。
“你要做什麼!
”陸鶴下意識地往後退。
雲姒彎下腰,冷靜得如同一個屠夫,面無表情地一把抓過陸鶴後腦勺的頭發,直接将帕子上面的藥對着他嘴捂了過去。
“唔——”
陸鶴沒有準備,不小心吸了一口,幾乎是瞬間,整個人就閉上了眼。
“安靜了。
”
雲姒轉身,醫藥箱就安安靜靜地出現在九爺身邊。
她拿出銀針撕開外包,為他行針。
在用生理鹽水沖洗傷口,随後,撕下陸鶴的裡衣,用酒精消毒之後,撒上消炎藥粉,直接包紮。
做完了這些,方才拿出一顆抗生素,化成水。
看着這杯水,她有些猶豫。
“雖然你不是想要救我這個人,而是因為五感盡失,把我當成了你口中的那個,不過也确實是救了我了。
還你救命之恩吧,你醒來,不會知道的。
”
雲姒仰頭喝下去藥水,含在口中,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