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皇後所生的嫡公主,受盡寵愛,都免不得遠嫁和親的。
一國公主的使命,安社稷。
貴族嫡女的使命,赴聯姻。
女子便是洗幹淨脖子等犧牲,犧牲犧牲犧牲……
文人雅士,祖宗禮法,把這種犧牲賦予了雅緻的含義,叫“享受了就必須付出,這是責任”。
霍慎之目光淡然地看着前方,嗓音緩緩沉沉:“本王,是第三種。
”
語畢,他下馬車。
雲令政眉心一淩,跟着快速下馬,擡手攔在霍慎之跟前:“九爺這是要賭一把嗎?
”
霍慎之擡手,握住攔在跟前的手腕:“本王不賭她,賭你。
”
“賭你雲令政這顆野心,不甘心叫雲家這棵大樹倒下。
”
雲令政的目光一閃,轉身就看着霍慎之重新踏進雲家的大門。
他方才說的那些,這個男人居然全沒聽進去。
兩人之間的博弈,也說不清楚是誰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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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慎之到時,雲姒正在祖祠。
她跪在祖宗牌位跟前,被雲霆風執行家法。
雲家長老們想着雲姒快要成為“太子妃”了,所以給了些臉面,叫雲霆風施刑,今夜就開始。
蔣淑蘭就在一旁看着,止不住地抹眼淚。
聽見動靜,卻不想,竟然是霍慎之來了。
“九爺請回避。
”雲霆風執行家法,這次沒有再因為自己是家主而為女兒謀私。
雲姒後背,已經見血,不宜叫外男看。
霍慎之高挺的身子立在門口,冷淡的眼眸看着供位上,層層累及的雲家牌位。
他眼底,也燃起跳動燭光。
外面風聲大了起來,霍影站在他身後告訴他,這裡已經将閑雜人等清完了。
如此,雲令政也到了。
他站在外面,看着門關了起來。
雲姒鬓發有些散亂,回頭,便看見他解下代表了他攝政王身份的衣袍跟玉佩,遞給身邊的霍影。
“九……九爺,你要做什麼?
”雲姒看着他,聲音顫抖了一下。
而雲霆風還未曾反應過來時,霍慎之已經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九……您這是做什麼!
”
雲霆風才說了一個字。
霍慎之已然面色如常地朝着雲家祖宗牌位屈膝跪下。
這麼突然的事情,雲霆風已然驚得沒了思考的能力:“九爺所為何事,這是要做什麼,開口便是,何必……何必……”
這不是一般的皇子王爺。
是攝政王!
是霍慎之!
叫他們的祖宗怎麼受?
雲霆風跟蔣淑蘭幾乎是下意識慌忙去攙扶,便聽見他尋常又沉穩的聲音——
“今夜,我隻是霍慎之,而非大周皇室。
所求令嫒,不謀其他。
”
他便是跪着,腰也不曾彎下一分。
那沉穩冷靜的目光,從雲家祖宗牌位落到了雲姒身上,清清楚楚地重複了一句給跪在蒲團上的雲姒聽:
“我要她,隻要她。
”
雲霆風像是沒聽清楚。
看了看蔣淑蘭。
蔣淑蘭一張臉已經震驚得沒有了别的情緒。
門在此刻,被人推開。
雲令政怎麼都沒想到,這男人會破釜沉舟:
“九爺,天底下沒有叔叔娶侄媳的道理,您是要逼死我父母嗎!
”
雲姒再也忍耐不住,猛然擡頭看着祖宗牌位:“什麼狗屁的叔叔娶侄媳?
”
從窗外的風撩起她的鬓發,她眼前的燭火,讓他們的影子在地上顫抖起來。
“我已經和離了,我是個自由人,我是個人。
一紙婚約就能讓女人掉價,男人卻絲毫不受影響。
我不理解為什麼!
”
“祖宗禮法是男人定的,說白了,都是你們男人操控女人的手段。
要貶低女人,讓女人自己自卑,才能更好地拿捏掌控女人給你們繁衍後代做牛做馬。
”
“你們怕女人醒悟了之後,知道了思考,會開始掙紮,不服從你們男人,從而不選擇你們。
所以你們慌啊,弄出這麼些條條框框的東西來約束打壓。
掏空女人的腦子,多好控制啊!
”
雲姒說到最後,已經哽咽了。
她也不明白了。
為什麼嫁錯了不能重新開始。
跟個人在一起,還要背負家族重擔,這些,還都是欺壓女人的!
霍慎之看她時,她義無反顧地抱住霍慎之。
她抱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她在這種吃女人的地方唯一照在頭頂上的光。
仿佛今日隻要一松手,她就得跌入到這吃人的男權封建禮法裡。
被揉碎,被掏空腦子,成男人生育的機器,一輩子往圍繞着男人跟孩子。
“那我來到這裡,還有什麼用!
”雲姒聲嘶力竭地低聲喃喃,眼底越發堅定不移。
蔣淑蘭身子一晃,直直地栽倒下去。
雲令政一慌,去攙扶時,霍慎之已經扶住了她快要砸到地上的頭。
雲姒跪到蔣淑蘭眼前,探了探蔣淑蘭的脈搏,聲音忽然哽咽:“母親……母親是驚懼過度,帶下去休息便好。
”
雲令政跪在蔣淑蘭跟前,看着雲姒:“你還知道關心母親?
”
“是我逼迫她與我在一起的,沒必要将刀落在她的頭上。
”
霍慎之身上,已經被霍影披了衣袍。
他擡手,将雲姒拉到身後,沒有放開手。
在雲霆風的目光之下,霍慎之定定開口:
“一個男人想要一個女人屈服,太容易了。
我設的圈套,我用的手段,讓她折在了我這。
”
蔣淑蘭被帶了下去。
雲霆風癱坐在一旁,看着霍慎之,遲遲說不出一句話。
半天,他才開口問霍慎之:“你把她怎麼樣了?
”
“将近兩年前,我到過西洲……”
從雲姒中藥,到跟霍慎之相遇,再到她認錯人,嫁錯人。
相遇相識相知,相伴相愛相許。
天邊已經泛起青色。
“玉牒上的可會洩露她的身份?
”雲霆風問。
霍慎之沉聲道:“已做萬般周全,絕不會。
”
雲霆風心跳還沒有平複下來。
被雲令政攙扶起來時,他似乎蒼老了好幾歲。
“姒兒,你當真要跟他在一起?
”
雲姒聞言,擡頭看着父親,心中悲痛。
忽然就覺得罪惡。
雲姒轉身朝着雲霆風重重叩首:“爹,我嫁不成太子,遲早長老們覺得我不嫁人給家族抹黑,會給我安排個我不認識的男子。
嫁了之後,我不能行醫,隻能活在後院,麻木一輩子。
我跟九爺在一起,不隻為了他這個人。
而是他能給我别人給不了的自由,尊重我。
我想要……
我自不量力,想要試着去改掉這些對女子的不平等。
隻有跟他在一起我才能……”
不嫁人的女子丢人,這不也是男人催促女人自己上門找他們成婚的把戲手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