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顆白子,落在棋盤,忽然之間,局勢開始危險起來。
原本是雲令政步步得意,可他這一步,分神了,落錯了。
霍慎之的棋風一如他人一般,沉穩如山,觀大局步步穩當,一子下去,雲令政的白棋死了一半:“首輔大人棋藝精湛,是難得的對手,但今日心有旁骛,本王這麼一直赢,也沒什麼意思。
”
歇棋,他接過霍影遞過來的帕子,擦拭着手。
雲令政垂着眼眸,看不出什麼情緒,整個人平靜得如同海面:“征戰本就是九死一生,莫說是我大哥這樣,直接謀反的,親人在前沖鋒陷陣,雲某不能出半分力,自是心有旁骛。
”
雲承祖在戰場上有多兇猛,别人不知道,同為将帥的九爺如何會不知?
何況現在局勢對西洲大為不利。
就算是要擔心,也應該擔心明帝,而非擁兵自重且,事事皆具的雲承祖。
沒有把握,他怎麼敢謀反,還要占城稱王,割據西洲疆土?
霍慎之徐徐開腔:“南绛如何?
”
這話就像是雲令政這片海面撩起的風。
起了點水波,也隻是起了點水波。
“對,九爺不說我還要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我母親不知犯了什麼糊塗,非要讓這麼個人在我同老五身上選。
這樣的人,做事不分輕重,行事魯莽,不動腦子,光憑一腔熱血,且意氣用事,還容易感情上頭,做事又笨得厲害。
若是這樣的人進了雲家的門,且不說以後雲家如何,總歸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
霍慎之且微微勾唇:“哦?
首輔大人倒了解的透徹,不過這是五公子的姻緣,你總沒有理由去插手人姻緣的。
”
雲令政眉心微微一蹙。
他接話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總能讓人覺察出點什麼貓膩。
心思婉轉之際,雲令政隻一笑:“總歸不是在我身上就好,有老五受的時候。
九爺,我大哥也當來信了,我去瞧瞧。
至于雲姒那邊,且算我為報九爺當初對我雲家的恩,如今的庇護之恩,你且放心。
”
霍慎之也随之起身:“不必把心用在她身上,隻要誰都不打着‘為她好’的心思幹涉,她會生長得很好。
可你若是想要還人情……”
男人沉銳的目光,看向了遠處。
雲令政也随着他看過去。
是嬴棣。
隻瞧了遠處的嬴棣一眼,甚至不用多話,雲令政就知道九爺做的什麼打算,他道:“若是九爺挺不過這一關,我願意在暗處,輔佑嬴棣。
若九爺能挺得過去,我便為嬴棣,再為‘帝師’。
九爺的嬴棣,很值我為他攪弄風雲。
”
齊王霍君宴在明,雲令政在暗。
最隐秘處,還有遍布六國的段氏山莊。
再有六年前為謀雲姒,他就開始在各國栽培的入仕學子。
加上他這五年打下的兵事基礎,在此次他薨逝的消息傳出後,所有心腹依舊守着的指令,穩如泰山。
諸多力量,足夠在他逝後,扶穩嬴棣,庇護雲姒。
“可我還是希望你能一切如初。
”雲令政轉身之際開口說道。
不為别的,就為聰明的人,惺惺相惜,他敬重這種男人,覺得若是九爺英年早逝,太過可惜。
他隻要能活着,雲令政自覺,自己說不定能看見六合一統,萬世永昌的江山圖卷。
與此同時,南绛帶着雲姒去濟民堂。
“阿姐,你在這裡等我,我還有個同伴,我要同她說一聲。
”
雲姒是喬裝打扮出來的,天都黑了,走的也隐秘,應該也不會有人認出來。
她沒有直接進濟民堂,而是在對面的天香樓。
南绛才去,她就聽見了隔壁小雅間說——
“你聽說了不,太子要娶側妃了!
”
雲姒一聽,裝模作樣看下面的功夫,直接拉着凳子,默默的朝着隔壁靠近了點。
小雅間就隔着點屏風跟珠簾子。
就隔壁兩個說話的大小,雲姒聽的清清楚楚,依稀間,感覺兩人的聲音有點熟悉……
“側妃?
誰?
錦弗公主啊?
”小聲小氣,但是還是很大聲。
“吃瘋老鼠藥了吧你!
”
聲音一下子吓得偷聽的雲姒一個激靈。
她心虛的轉頭看,就發現,端菜的小二站着不動了,兩個姑娘站在窗前相互整理着原本就很平整的衣裳……人都聚集在了這一小片。
“人錦弗公主太子妃都不做,還做什麼側妃?
是太子殿下身邊葉将軍的嫡幺女,據說從前失蹤了,現在找回來了,醫術無雙,這次是他救了陛下,把陛下看好的。
太子殿下為表人功績,就請奏了陛下,讓陛下準納葉将軍的女兒為太子側妃!
”
這種話說出來,周圍的人,是大氣都不喘,小小心心的聽着,生怕漏掉一點沒得去跟别人傳的。
“那葉家小姐叫什麼名字?
”
“葉暮梨,她……”
說話的人,話音卡在了嗓子眼兒。
目光,直直的看着屏風的方向。
雲姒這才意識到,自己都已經把腦袋伸過來了。
但是瞧見說話的那人,雲姒詫異的歪頭看着對方。
她就說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呢!
十一跟陸鶴這兩個卧龍鳳雛也沒想到,他們在這裡傳是非呢,居然被雲姒逮到。
雲姒的易容改變,可是換來換去就那幾張,十一都見過。
“吃飽了,我們走吧。
”看着滿桌子的飯菜,十一忽然吃不下去了。
陸鶴在十一的示意之中,也默默的站起身來。
他師父就在眼前,這兩個月他瞎了眼,現在陸鶴隻想要抱着雲姒的腿打滾說一聲:師父我錯了。
但是他忍住了!
他要将功補過!
那個假貨,别想好過。
“繼續吃,繼續喝,等會兒見。
”雲姒裝作若無其事的繞過去,離開這裡,朝着濟民堂去。
十一跟陸鶴面面相觑,哪裡還吃得下去,追着雲姒就出去。
濟民堂跟天香樓就隔着一條街。
陸鶴聽說雲姒要去,直接就帶着雲姒走了暗門。
是繞到了另一個方向,七彎八拐進了濟民堂後堂門。
“你們兩個怎麼混到一處了?
”雲姒這才舍得開口說一句。
就在陸鶴要捏造事實的時候,一聲怒罵,忽然從屋子裡傳出來——
“南绛我告訴你,你生是我哥哥的人,死是我哥哥的鬼,就算是屍首,也隻能是我哥哥給你做主!
你現在居然敢拿定終身的信物瞞着我偷偷嫁人,我允許了嗎?
你問過我了嗎!
”
誰這麼嚣張?
雲姒才要推開暗門,就聽見似乎是正門被人一腳踹開。
一個冷峻又熟悉的男聲,立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