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算得上百年書香門第,清流世家,是萬萬不能出現違背倫理的事。
哪怕就算被人知道兩袖清風,都不如這件事來得羞恥。
否則丁詠珊也不至于想出假死這一招。
為了和小叔在一起,她幾乎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這些年他們隐姓埋名,過着簡單的生活。
小叔以遊學為名,離家出走,再也沒回過丁家。
他從前叫丁浩然,如今叫楊奉學。
而丁詠珊被人喚作楊夫人,問深一些,便是王氏。
最普通的姓氏,才讓人記憶不深刻。
他們不需要誰來過多關注,隻怕一不小心就會露餡。
就連住在蓮花巷這裡也是深居簡出,少與人來往。
然而就這樣,還是被人發現了。
就在這時,丁詠珊猛地朝丁詠梅跪下,哭求道,“姐姐,你從小就最疼我!
求你救救小妹!
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騙你了!
以前是我一時想岔了,是我錯了……”
她邊說邊朝地上磕頭,磕得砰砰作響,鮮血糊了一額。
任誰看了都覺得她是真的知錯,再不原諒她都會不好意思。
時安夏卻在這時輕輕一笑,靈魂發問,“既知你姐姐從小最疼你,那你為何給她下藥,讓她好些年無所出?
”
伯爺夫婦再次驚麻了:“!
!
!
”
這也是小妹搞的鬼?
!
丁詠珊也驚得心都要從嘴裡跳出來,連否認都忘記了,隻愣愣地盯着小姑娘。
那分明隻是個青澀的小姑娘,可每每說句話,都讓人心驚肉跳。
也隻這一瞬,丁詠珊便知,對方在詐她。
可就是這猝不及防間,她再怎麼狡辯,都不如剛才的表情來得真實。
時安夏的确在詐丁詠珊。
她不相信巧合。
一個編得近乎完美的故事裡,所有巧合都是蓄謀已久。
時安夏勾起唇角,逸出一絲淡漠。
她終于抓到了剛才母親所說那句“這丁氏就不該有自己的孩子才對”的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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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在丁詠珊身上打量了幾個來回,又從對方細微表情和下意識動作,再加上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便隐隐猜出了原因。
她聲音很淡,沒有任何起伏,像在說自家事兒一般,“丁家家道中落,入不敷出,早已捉襟見肘。
霍夫人不止是丁家嫡長女,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算是你們丁家最拿得出手的門面了。
”
見丁詠梅錯愕地看着自己,并不反駁,時安夏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霍夫人偶爾需要出席一些場合維持家族體面,是以自來衣裳首飾、胭脂水粉是最多的。
”
她擡起眼睫,淡淡看過去,“是這樣嗎,霍夫人?
”
丁詠梅木讷地點點頭,“姑娘說得完全沒錯。
”
時安夏又溫溫道,“但你自來性子軟,好說話。
隻要妹妹跟你撒嬌讨要,你都會把你的東西分給她。
哪怕是新的,你也一樣毫不吝啬。
”
丁詠梅又呆怔着點點頭。
時安夏涼涼一笑,“可你妹妹表面上親近你,穿着你的衣裳,用着你的胭脂,戴着你的首飾,轉過身卻覺得那是你用剩的。
久而久之,她就恨上了你。
”
丁詠珊怒目而視,“不是!
不是這樣!
你胡說!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你不要挑撥我們姐妹之間的關系!
”
“你們姐妹的關系還用得着誰挑撥?
”霍十五冷呲一聲,“真可笑!
”
時安夏并不理會無謂的反駁,隻繼續道,“但丁詠珊最恨你的,還不是這些,而是你與生俱來的好運氣。
想必你從小到大運氣都很好,對嗎?
霍夫人?
”
丁詠梅一想,似乎真是這樣,“是!
因為這,祖母還給我賜了小名兒,叫‘吉祥’。
如今丁家長輩們都還這麼叫着。
”
時安夏也是因着剛才丁浩然無意間叫了句“吉祥”,使她有了這個猜測,“你的好運氣持續到了長大,讓你遇上了從京城去湛州的伯爺。
”
淮陽伯府是京城勳貴,且伯府不算沒落,底蘊深厚,無論是人脈财富都積攢得牢固。
伯爺本身年紀輕輕就當家作主,後院無妾室,為人正直清朗。
去了趟湛州,偶遇丁詠梅,便是要娶她為妻,讓她做伯府的當家主母。
伯爺的母親也是寬厚之人,從不苛待兒媳,甚至待庶出的孫女兒也是一碗水端平。
這樣的家世,就算擱在京城也是數得上号,排得上名兒的。
但霍世明隻花了半年時間,就把丁詠梅順順當當娶去京城了。
可見他是真真心心,踏踏實實要與丁家嫡長女過日子的。
時安夏淡笑,“這潑天的富貴啊!
就這麼無聲無息掉在了你頭上。
盼你好的人歡喜,見不得你好的人真就是徹夜難眠,恨得牙癢癢。
”
人性大抵如此。
丁詠梅忽然想起了什麼,面色一白,脫口而出,“荷包!
”
起程來京的頭天晚上,妹妹與她拱在一個被窩裡。
妹妹親昵抱着她的脖子,膩歪得很,“姐姐,我好舍不得你啊!
你去京城了,我想你怎麼辦?
”
妹妹便是親手做了個荷包送她,認認真真挂在她的身上。
還要她起誓,一定要任何時侯都帶着,不許摘下。
這樣她們姐妹才能心意相通,情意才足夠深厚。
從此姐姐在京城,妹妹在湛州。
她們通過一個荷包來訴衷情,真是好感人啊,令人細思極恐。
這哪裡是荷包,分明就是妹妹滿滿當當對姐姐的狠毒心思和惡毒祝福。
時安夏點點頭,“那就對了。
荷包你一直帶着,所以幾年無所出。
你思念妹妹多久,她就禍害了你多久。
直到她死了,你把荷包摘下,放進盒子裡珍藏,怕這念想哪一天就破了。
然後你就有孕了,生下大冤種霍十五。
我說得沒錯吧,霍夫人?
”
丁詠梅慘白着臉色,隻覺心口絞痛得快喘不上氣兒來。
她淚流滿面。
那隻妹妹親手繡的荷包還安靜鎖在她的玉盒裡。
她保護得好好的,因為那是妹妹的遺物。
她心底深處最柔軟的東西,如今成了利器直插她心髒。
痛徹心扉!
時安夏可不同情她,隻要一擡頭看到霍十五那張腫成豬頭的臉,就想在丁詠梅傷口上多撒幾把鹽。
可憐者必有可恨之處!
貢院門口的步步相逼,她可是一點也沒忘記。
時安夏見桌上有本《德習錄》,伸手随意翻了翻,頭也不擡道,“其實你妹妹這個人啊,就是單純壞。
她沒有那個腦子布下這麼精妙的局……後來的一切,背後有高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