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沅臉色蒼白,僵硬着身形張了張嘴,那聲“母親”到了嘴邊,沒叫出來。
她衣袖還在謝雲宴手中,薄聿也還在身後站着,而蕭大夫人身邊還跟着個兩個中年婦人,連帶着身後還有兩個婆子。
那臉上的驚容和駭然,不知道将之前院中的事情看了多少。
可謝雲宴剛才那些話,怕是全聽了去。
蘇錦沅隻覺得身上發涼,指尖都蜷縮了起來。
謝雲宴眼裡的笑意也跟着散去,幾乎未曾多想便上前半步将蘇錦沅朝着身後一擋,側身站在她身前時,将她身形擋了個切實。
謝雲宴擡眼看着蕭大夫人身邊那兩個婦人時,黑眸平靜地說道:
“範家姨母,還有三夫人,已經開宴了,你們怎不在廳中?
”
範三夫人,也就是蕭大夫人的嫂嫂,聽着這話莫名的就是心中一抖。
她沒想到她拉着蕭大夫人出來,不過是想要勸說着蕭大夫人,看能不能促成自家女兒跟謝雲宴的婚事,謝雲宴的好滿京城都知道,範家人自然也會動了心思。
在他們想來,謝雲宴與其迎娶别人,倒不如娶了範家姑娘,這樣也能讓範家跟蕭家親上加親,而且謝雲宴如日中天,年紀輕輕便已經手握重權權傾朝野,有他在,至少能保範家幾十年安穩。
範三夫人知道,蕭大夫人之前跟家中起過争執,關系才緩和下來不久,她怕自己出面勸不動蕭大夫人,就将範家已經出嫁的姑奶奶也請了過來。
這位姑奶奶是蕭大夫人的長姐,跟蕭大夫人打小親近,想着讓她遊說一番,說不定就能成了好事,可誰能想到她們居然會一頭撞破了謝雲宴和蘇錦沅的醜事。
範三夫人神情僵硬,有些不知所措:“這……我們隻是随便出來走走……”
範姨母,也就是蕭大夫人的長姐要稍微穩重些。
她哪怕心中念頭洶湧至極,至少表面上還能穩得住:“廳内人多,裡頭又悶熱,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才想着出來走走。
”
她扭頭對着身旁蕭大夫人說道,
“婉君,裡頭還有客人,我出來走走身子也好多了,咱們也該回去了,免得客人還在,你這個當家主母卻出來躲懶,回頭讓人覺得怠慢。
”
範姨母上前拉着蕭大夫人的手,既是提醒她今日蕭家宴客,也提醒她花廳之中還有好些外頭的人。
哪怕她心中再氣,再惱,也不能現在發作。
否則丢的就不僅僅隻是謝雲宴和蘇錦沅的臉面,而是整個蕭家的。
蕭大夫人一雙眼狠狠看着被謝雲宴擋在身後的蘇錦沅,片刻才沙啞着聲音道:“你跟我回去!
”
她沒說誰,可蘇錦沅卻知道她口中說的是誰。
薄聿也是被這一幕驚到,哪怕被蘇錦沅拒絕,被她刺得心口鮮血淋漓,他也沒有想過要讓蘇錦沅陷進這般難堪。
他連忙走過來開口:“蕭大夫人,方才的事是誤會……”
“是不是誤會,我心裡清楚。
”
蕭大夫人看着薄聿時沉聲說道,“薄五公子,這裡是蕭家後院,女眷出入衆多,我兒已在前廳設宴招待男客,薄五公子該過去了。
”
她說完後,就直接看着蘇錦沅,
“你要是還當我是你母親,還記得這裡是在哪裡,就别讓大家都難堪,有什麼事情,等宴客結束之後再說。
”
蘇錦沅沉默了下,從謝雲宴身後繞了出來。
謝雲宴伸手拉她時被她掙脫了開口,朝着謝雲宴搖搖頭後低聲道:
“我跟母親走。
”
蕭大夫人卻沒理會她,也沒朝着謝雲宴說話,隻扭頭對着身旁的範三夫人和範姨母說道:“大姐,嫂嫂,回宴上去吧。
”
範三夫人連忙強笑:“是是,先回去,先回去。
”
她可怕極了蕭大夫人跟謝雲宴他們就在這裡吵起來。
……
一行人回到宴上之後,誰也未曾驚動。
汪茵見蕭大夫人先進來,那臉色更挂了霜似的,而她進來片刻,蘇錦沅就跟着進來,她連忙說道:“怎麼去了這麼久,宜甯呢,她沒為難你吧?
”
她伸手拽着蘇錦沅的手将人拉到身邊,觸手的涼意卻是吓了一跳。
“你手怎麼這麼涼,跟冰塊似的……”
擡頭時,才發現蘇錦沅臉色泛白,坐在席上也顯得神思不屬。
汪茵頓時心急:
“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宜甯幹什麼了?
”
她生氣,
“我就說康王府都跟你們家翻臉了,她還好端端的跑來幹嘛,感情是來找你麻煩的?
她人呢,竟敢找上門來鬧事,看我不教訓她……”
蘇錦沅壓着想要起身的汪茵,聲音沙啞:“不是她。
”
汪茵皺眉。
蘇錦沅拉着汪茵的手,指尖冰涼:“她為着薄聿來鬧了點事,我已經把她攆走了。
”
“那你?
”汪茵看一聽薄聿眉毛就皺了起來。
蘇錦沅輕咬着唇,低聲道:“别問了。
”
汪茵見狀更是擔憂,她太清楚蘇錦沅的性情,尋常事情哪怕遇着生死也沒見她這般慌過。
當初在仙陽時,她們為請援兵夜闖上蘭和關甯府衙,哪怕對着刀劍時,蘇錦沅都沒變過臉色,還能神色如常的“勸服”了兩地官員,借兵趕回了仙陽。
可是如今……
汪茵心中擔憂,可見蘇錦沅臉色實在不好,她也沒敢多問,隻能任由蘇錦沅握着她的手,兩人坐在席間瞧着其他人說笑。
蕭家的宴辦得很是熱鬧,來赴宴的賓客都是給足了臉面。
等到賓主盡歡,衆人散去之時,已是申時。
蕭大夫人和蕭二夫人親自在門前送客。
蕭二夫人送着其他賓客,而蕭大夫人則是送着範家姨母二人出來,臨到馬車前時,蕭大夫人看着範姨母她們說道:
“大姐,嫂嫂,今日之事還請不要外傳。
”
範姨母連忙說道:“你放心,今日我們什麼都沒瞧見,也一句話都沒聽見。
”
範三夫人也是在旁點頭,表示她絕不會傳揚,隻想起謝雲宴如今身份。
她拉着蕭大夫人的手低聲勸道:
“婉君,我知道你生氣,可是這事情你先别鬧,問清楚再說,謝雲宴畢竟已不是當初的蕭家六公子,你也别太強硬了……”
蕭大夫人臉色瞬間難看。
範姨母連忙拉了範三夫人一下,讓她閉嘴後,這才朝着蕭大夫人道:“我跟你嫂嫂就先回去了,你也别送了。
”
範三夫人還想說幾句什麼,就被範姨母直接拉走。
等兩人上了馬車,趕車的人駕車離開蕭家門前後,範三夫人才忍不住道:“大姐,你拉我幹什麼,我話都還沒說完……”
“你還沒說完?
你還嫌說得不夠多?
”
範姨母沉着臉就直接發了火,
“你剛才說的那是什麼混賬話?
什麼叫讓婉君别鬧,讓她别太強硬了?
”
這做錯事的是謝雲宴和蘇錦沅,她們沒有當場揭穿他們醜事那是顧全蕭家臉面,不想讓人看了笑話,可蕭大夫人卻是蘇錦沅婆母,更是将謝雲宴當成子侄養大的。
如今他們鬧出這種事來,該難過的那是蕭大夫人!
範三夫人被罵得皺眉:“大嫂這麼動氣幹什麼,我又不是那意思。
”
“我也知道這事兒婉君不好受,可謝雲宴如今是什麼人?
他可是大将軍王,手握三軍大權,朝中說一不二,蕭家如今這一切說句不好聽的,那都還是靠着他得來的。
”
“他當年是養在蕭家,可他畢竟不是蕭家親子,沒有那層血脈相連骨肉至親的牽絆,而且他以前那性子大姐難道不知道,那就是個混世魔王。
”
“謝雲宴這大半年時間殺了多少人,那性子又有多乖戾狠辣,你沒見過難不成還沒聽過?
婉君跟他對上,能鬧的過嗎?
”
她的話讓得範姨母臉色微變。
範三夫人深吸口氣說道,
“他和蘇錦沅這事是做得不地道,可說到底他又不是蕭家親子,要真鬧大了,不過是幾家的臉面一起丢了,他該娶還得娶。
”
“婉君要是真為難得太過,失的也隻是她跟謝雲宴之間的情分。
”
“若真鬧到後面撕破臉皮,到頭來受罪的還不是她自己?
”
範三夫人的話說得有些難聽,可理卻是這個理。
謝雲宴不是蕭家親生子,沒有血緣羁絆,他不需要依靠着蕭家人眼色過活,甚至蕭家上下還要靠着他庇護,要是真鬧翻了撕扯開來。
謝雲宴固然受人指摘,可他如今這王位本就是血路上殺出來的,兵權在手,誰能奈何得了他。
反倒是蕭家……
蕭家如今好不容易才安穩下來,要真離了謝雲宴,光靠着蕭雲鑫那淩王的位置,哪能有如今顯赫風光?
範姨母聽着她的話臉色難看得很,半晌才低罵了句:“都是謝雲宴那混賬!
”
範三夫人則是撇撇嘴:“我倒覺得是那個蘇氏有本事,一個嫁過人的女子,還能糊弄的謝雲宴非她不可,你沒瞧着謝雲宴剛才那癡纏的勁兒……”
勾着衣角,笑意盈盈,滿是親昵地說着喜歡。
“還有那個薄五公子,京裡頭多少人家瞧着薄家的親事,盯着那位薄五公子,可誰料想他居然也瞧上了蘇氏這個寡婦。
”
她眼裡露出鄙夷,
“這勾人的手段,能比得上那些下三濫的勾欄院裡出來的了。
”
“行了!
”
範姨母覺得這話說得太重,她是對蘇錦沅生了厭惡之心,可也沒糊塗到是非不分。
那蘇錦沅要真像是範三夫人說的那樣,哪能那般明明白白地拒絕薄家公子?
更何況那薄五公子擺明了是單相思,蘇錦沅先前護着蕭家時,也的确出衆,這自來出衆的女子哪能沒有幾個愛慕之人?
“你也别說得太過,蘇氏沒你說的那麼難堪。
”
範姨母雖然厭惡蘇錦沅,卻也沒诋毀人的興緻,她朝着範三夫人說道,
“你也緊緊嘴,這事别嘀咕了,回去之後更别拿着跟人渾說,還有你身邊那丫頭,叫她守好了嘴,再怎麼蕭家這事兒都不能從咱們範家傳了出去,否則有你受的。
”
“這我知道。
”
範三夫人又不傻。
她再瞧不上蘇錦沅,這也是蕭家的事,嫁進蕭家的這位四姑奶奶之前才跟府裡鬧過一場,好不容易關系才緩和了些,這要是蕭家醜事被她捅了出去,往後兩家也别想再來往了。
蕭大夫人非得恨死她不可。
“也不知道這蕭家會鬧成什麼樣子…”範三夫人扯着簾子朝後瞅。
隻可惜,這種熱鬧不敢瞧,不然她非得留下來多看一眼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