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謝雲宴攜蘇錦沅來探望溫志虎時,溫家幾人都是極為驚訝。
溫思晴親自出面将二人接進了府裡,又是命人上茶,又是親自招呼,等着過了一會兒溫志虎急匆匆的從後院出來。
見到謝雲宴時就格外親昵,言語間也少了之前的試探。
蘇錦沅淺笑着說道:“我昨天聽阿宴說起溫大人和高老闆受傷的事情,所以跟着他一起來探望探望,這幾樣都是補血的良藥,還請溫大人不要嫌棄。
”
春回捧着盒子上前,裡面擺着的是幾株上好的人參。
溫志虎頓時說道:“蕭少夫人可是折煞我了,昨夜要不是謝大人出手相救,我和高安怕是早就喪命在賊人手中。
”
“本該是我親自去跟謝大人道謝才是,怎還好讓你們破費,給我送這麼貴重的東西?
”
溫思晴也是上前微紅着眼說道:“昨夜的事情我已經聽父親和安哥說過了,當時情形兇險,還要多謝謝大人救命之恩,妾身無以為報,還請謝大人受妾身一拜。
”
她說話間就直接蹲身行禮,謝雲宴連忙避開。
蘇錦沅更是主動上前扶着溫思晴說道:“溫大小姐不必如此,阿宴向來就是這般性子,他與溫大人本是同僚,既遇到了自然沒有不救的道理。
”
“你這般大禮,反倒會叫他覺得不适。
”
溫思晴聞言擡頭,果然就見謝雲宴闆着一張臉頗為不适的模樣。
溫志虎見狀倒是笑了起來:“好了好了,既然蕭少夫人這麼說了,你也就别為難謝大人了,反正謝大人這份救命之恩溫某記下了,将來若有機會必定報答。
”
幾人說了幾句場面話後,又詢問了一下溫志虎和高安的傷勢。
等見謝雲宴跟溫志虎說起了昨夜行刺的事情,溫思晴就索性領着蘇錦沅退了出來。
怕她覺得無趣,溫思晴說道:“蕭少夫人,我爹和謝大人既然談正事,不如我領你去花園轉轉?
”
蘇錦沅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仙陽雖然不大,鎮子裡各處瞧着也不如京城光鮮,可是溫家的宅子卻是絲毫都不比京中那些高門大戶要差,七進出的大宅院,正廳偏廳都極為雅緻。
跟京中宅子裡大多富麗堂皇比起來,溫家這宅子看上去素雅許多,可也僅僅是看上去而已。
就蘇錦沅一路走來看到的那些陳設和擺件,壁上挂着的書畫,瓷器,沒有一樣是簡單的東西。
就連牆上開的透風的槅窗,邊角也是包了一層玉框。
這溫家可當真是富貴不顯。
蘇錦沅不着痕迹地看着周圍的一切,臉上始終挂着淺淡笑容,而溫思晴一路上則都是在暗中觀察着她,偶爾與她說上幾句話,蘇錦沅都能應對得體。
兩人一個有心,一個有意。
等到了溫家後花園時,彼此倒也熟稔了起來。
溫思晴之前打探過蕭家的一些事情,對于蘇錦沅的事也知道一些,頗為好奇,再加上昨天夜裡溫志虎的那些話,她待蘇錦沅格外和氣。
“我聽聞蕭少夫人這次來仙陽是在采買原料的,可需要我幫忙?
”
蘇錦沅笑道:“多謝溫小姐,不過不用了,之前該買的東西差不多都已經買了,沒買到的也都下了定,回頭讓人送去京城就行。
”
“我這次說是替府中出來采買,實際上也不過是想要借機到江南逛逛,隻沒想到會在仙陽逗留這麼久。
”
溫思晴聞言有些詫異:“蕭少夫人和謝大人要去江南?
”
蘇錦沅笑着點頭:“對啊,早就聽聞江南春色最美,正好阿宴有事要南下,我跟阿茵也就跟着一起了,打算先去揚州,再繞道宣城,然後陪着阿宴回姚溪。
”
她對于他們接下來的行程大大方方,絲毫都沒有遮掩。
倒是溫思晴想起京中送回的消息,說謝雲宴這次南下是為了去姚溪祭拜他生父,對于蘇錦沅的話也就信了十分,而她口中的“阿茵”,想必就是汪光中的女兒汪茵了。
“原來是這樣,安哥之前也打算去揚州來着,還約了洛家小公子一起,可誰想到出了這樁事情……”
溫思晴眼裡露出些難過,轉瞬道,
“不過我爹也要去的,說不定你們還能同路。
”
蘇錦沅沒去多嘴詢問溫志虎去揚州幹什麼,隻笑着說了句有機會的話可以一起,轉而就問起了高安的傷勢。
溫思晴說道:“沒傷到要害,可也嚴重,那些殺千刀的賊人下手狠毒,安哥怕是短時間内都下不了床。
”
蘇錦沅說道:“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在府衙前傷人,不過你也别太擔心,高老闆年輕力壯,隻要沒傷着要緊地方,很快就能恢複過來。
”
“承你吉言。
”
兩人閑聊着,蘇錦沅本就是善談之人,也懂得揣摩人心。
她若有心想要與誰交好,很容易就能取得旁人信任。
溫思晴剛開始對蘇錦沅還有些防備,言語之間也曾試探過幾句,隻蘇錦沅輕易避了開來,不見言談舉止大大方方,且也絲毫沒有探聽一些不該探聽的東西。
她容貌本就長得好,不是那種張揚冶豔的美,反而面容溫和,極為親人。
她眼角鈍圓,黑眸溫潤,瞧着人時一片真誠,說話也從不避開視線,讓人覺得坦誠。
溫思晴跟她閑聊了一會兒,很快就對她生出了好感來。
兩人越聊越投契,溫思晴心防也放下來許多,笑着邀請着蘇錦沅在仙陽這段時間可以多來溫家做客。
蘇錦沅還沒答應,不遠處就傳來一道略顯尖利的聲音。
“大姐。
”
蘇錦沅扭頭,就看到那邊花簇盡頭,一個穿着鵝黃鬥篷的少女走了過來,她臉上是熟悉的張揚,丹鳳眼上挑多了幾分跋扈,笑着跑上前來正想跟溫思晴說話。
冷不丁就看到了蘇錦沅,她頓時就沉了臉,“你怎麼在這裡?
”
溫思慧還記得那天林子裡的事情,倒不是跟洛青豫一樣惦記那烤肉,隻是覺得當時丢了臉,那天林子裡就幾個人,蘇錦沅雖然沒開口說話,卻是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
她滿是厭惡地道:“大姐,她誰啊?
瞧着就不像是好人呢,你怎麼随随便便就讓不知道什麼東西的人跑咱們府裡來?
”
“慧兒,不得無禮!
”
溫思晴開口低斥了一聲,“這位是京城安國公府的少夫人,是跟着謝大人一起來府中做客的,謝大人昨夜救了父親,你不是還說要謝謝他嗎?
”
遂又對着蘇錦沅抱歉道,
“蕭少夫人,這位是我家中小妹,她年紀小不懂事,性子也有些驕橫,有所冒犯,還請蕭少夫人别放在心上。
”
“沒關系。
”
蘇錦沅對于溫思晴的話淡笑了笑,扭頭看着旁邊的溫思慧時,隻覺得龍生九子當真是各有不同。
溫志虎這長女看着聰慧敏銳,進退有度,心思也頗為機靈,讓她都不敢輕易開口去試探她什麼,可這小女兒卻像是被養廢了,滿腹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溫思慧也知道昨天夜裡她爹和姐夫被人刺殺,險些沒命,後來被京城來姓謝的人救了的事情,她心中是感激的,可怎麼都沒想到,那個謝大人居然跟這女的是一起的。
她想起那天林子裡看到的那些人,轉瞬就明白那個謝大人是誰,一時間臉上變化不斷。
想繼續驕橫吧,人家救了她爹。
可要是低頭認錯,她又放不下面子……
蘇錦沅見溫思慧那又羞又惱又無措的模樣,就差把猶豫寫在腦門上了,她心中忍不住笑出聲,這個溫二小姐倒是挺有意思,她主動遞了台階說道:
“之前遇到溫二小姐時,有所誤會,也怪我家仆人向來不懂規矩,有所冒犯的地方,還請溫二小姐恕罪。
”
溫思慧聞言頓時啞然,她沒想到蘇錦沅願意給她台階下,臉色有些不自然的低聲道:“也,也沒什麼,剛才是我不好,不該開口罵你,謝謝你們救了我爹。
”
蘇錦沅笑意漸深:“不客氣。
”
溫思晴見妹妹主動認錯,臉色緩和下來,朝着蘇錦沅說道:“我這妹妹本性不壞,隻是被家裡寵壞了,之前她出去胡鬧險些出了事,好在洛小公子救了她。
”
她說着話時,扭頭戳了溫思慧腦門一下,
“你呀,忘記之前打你手闆的教訓了?
這壞脾氣得早些收斂一點兒,否則早晚得闖出大禍來,下次要是再這麼無禮,我就告訴父親罰你去跪祠堂,抄寫女誡。
”
溫思慧頓時苦了臉:“姐,我不敢了啦。
”
溫思晴這才放過了教訓她:“你怎麼過來了?
這會兒不是該跟師父學女紅嗎?
”
溫思慧哎呀一聲:“那女紅我又學不會。
”
溫思晴瞪她:“有什麼學不會的,女子婦容功德你樣樣不會,父親過些時日去揚州就該替你定下婚期了,眼看着你就要嫁人了,總不能連刺繡也學不會。
”
“嫁人跟學刺繡有什麼關系?
”
溫思慧頓時嘟着嘴,“我是嫁給人當夫人的,又不是當繡娘的,再說費家不是養着繡娘嗎,還有那好大幾座繡莊,要什麼東西不能讓繡娘繡啊,哪裡就需要我親自動手?
”
溫思晴被自家妹妹的歪理說的噎住,擡手就想擰她耳朵:“讓你學就學,哪來這麼多歪理?
”
“哪兒歪理了,本來就是嘛!
”
溫思慧捂着耳朵跳開,
“那繡東西讨好主家這種小家子氣的事情,都是那些沒家底的小妾才會幹的事兒,我又不是她們,我可是費家将來明媒正娶的媳婦,光嫁妝都夠吃一輩子,再說有姐姐和爹爹,我幹嘛要學這些伺候人的活兒……”
溫思晴:“……”
伸手就想拍她。
溫思慧連忙一溜煙的躲開,直接繞到了蘇錦沅後面。
蘇錦沅伸手攔了溫思晴一下,柔聲說道:“溫小姐别動氣,其實溫二小姐說的也沒什麼錯,如咱們這種人家的姑娘,會打理中饋掌家管事就行了。
”
“至于生活上的事,派幾個得力的嬷嬷和丫頭跟着就行,缺什麼要什麼自有他們操持,有娘家的底氣在,也不拘于非得學那些旁人要學的東西。
”
她笑了笑指着自己說道,
“你瞧瞧我,我既不懂得下廚,也不懂得女紅,繡個鴛鴦帕子都能繡成落了水的鴨子,可也沒誰說我半句不好。
”
溫思慧聽着蘇錦沅幫她說話,而且連觀點都跟她相同,頓時對于蘇錦沅的好感蹭蹭蹭的往上漲,站在她身後得意道:“就是,誰誰說女兒家就非得學這些,她不是也不會嗎?
”
溫思晴哭笑不得的瞪了她一眼:“你就仗着蕭少夫人護着你!
”
溫思慧做了個鬼臉。
蘇錦沅也是噗哧笑起來。
溫思晴拿自家妹妹沒辦法,隻能懶得理她,而溫思慧性子瞧着張揚跋扈,可實際上也單純直白的很。
和洛青豫那種溫柔純善的性子不同,溫思慧純粹是被家中寵壞了,驕縱又難以與人将心比心,所以顯得人格外的跋扈,也不講道理。
之前讨厭蘇錦沅時,瞧着蘇錦沅哪哪兒都不順眼。
而此時不讨厭了,再被蘇錦沅順毛那麼捋了捋,整個人瞬間就将蘇錦沅當了朋友,不僅化幹戈為玉帛,連帶着神态語氣也親昵許多。
溫思晴陪着蘇錦沅她們說了會兒話,就得去安排蘇錦沅她們留飯的午宴。
溫思慧就留了下來自告奮勇的招呼蘇錦沅,蘇錦沅與她閑聊了一會兒,比起讓溫思晴放下心防,這位溫二小姐壓根就沒有半點心防。
沒等蘇錦沅問什麼,她就先叨叨叨叨的将自個兒賣了個幹淨,後來又見蘇錦沅在花園裡待着無趣,隐約對溫家宅子好奇,就非得領着蘇錦沅去宅子裡四處逛逛。
蘇錦沅沒讓溫思慧将她帶去一些隐秘的地方,隻沿着遊廊和寬敞之地四處看了看,等将四周逛完了,蘇錦沅才狀若感慨的說道:
“我來仙陽也有好些天了,好像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大的宅子。
”
溫思慧得意:“那當然了,我爹可是仙陽最能說話算話的人,這仙陽最好的地方就兩處,一個就是我們家這宅子,另外一個就是我姐夫的悅來樓了。
”
蘇錦沅說道:“這倒是,悅來樓也不錯,我聽說那邊以前是個戲園子,後來被高老闆改建的極好,後院的風景都能趕上京中那些高門别院了。
”
“京中那些宅子其實也就那樣吧,圈個一畝三分地,來來去去就那麼大點兒地方,悅來樓可比那些地方強多了。
”
見蘇錦沅好奇,溫思慧小聲說道,
“我跟你說了你可别告訴别人,你瞧見過悅來樓後面的小湖嗎,那裡可是連着鎮北那個湖的,而且還分了條岔道進我們府裡。
”
她也是偷偷瞧見的,隻可惜她爹跟她說那邊河口有暗流,不讓她劃船走那過。
蘇錦沅眉心一跳。
溫家和悅來樓從明面上看着不在一條街上,居然有暗河能互通?
她原是想要多問一句,可耳邊聽到腳步聲,卻是有丫環過來,她連忙就止了開口的心思。
“二小姐,大小姐請您和蕭少夫人去梨月廳用飯。
”
“知道了,我們這就去。
”
溫思慧被轉了注意力,直接就将剛才的話頭忘記了,領着蘇錦沅就朝着梨月廳那邊而去,等她們人到了時,溫志虎和謝雲宴早已經落座,兩人像是商談的不錯。
見她們進來,溫志虎就笑道:“你這丫頭,沒鬧着蕭少夫人吧?
”
溫思慧皺了皺鼻子:“爹,我在你眼裡就那麼胡鬧?
”
蘇錦沅笑容溫和:“二小姐性子率真,待人也真誠,剛才還領着我在貴府四處轉了轉。
”
溫思慧頓時道:“聽到了吧,我可沒怠慢爹爹的貴客。
”
溫志虎聞言也沒多想,他的那些事情隻有長女知曉,思慧什麼都不知道,而且他府中内外都有人守着,一些隐秘之地也都留着暗衛,根本不怕蘇錦沅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他笑着伸手彈了溫思慧腦門一下:“這次算你懂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