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人還熱鬧着,慶帝和宮妃點完龍頭燈後,就先乘着車辇回宮。
到了宮門前就換成了更舒适的龍辇,周皇後他們先回了後宮,而慶帝這邊則是被人擡着慢悠悠的朝着宮中走去。
入了宮中甬道走了沒多遠,樊荃就不知不覺出現在龍辇跟前。
馮喚見到穿着金麟黑底長袍的樊荃時,隻假裝沒看到,而樊荃則是朝着辇上低語了幾句,就聽慶帝疑惑道:“什麼時候的事?
”
“就入夜沒多久。
”
樊荃面色沉靜,“謝大人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個人來,那人瞧着渾身都是傷,奴才已經将人先行留下了,謝大人也在禦龍台那邊等着陛下。
”
慶帝笑嗤了聲:“朕還當他有多能沉得住氣。
”
年初拒了他的賞賜,上了辭官的折子,他不曾理會之後,這麼長時間謝雲宴那邊也沒半點聲息。
他還想着那小王八蛋能穩到什麼時候,沒曾想這麼快就進宮來了。
慶帝眼底帶着笑意,拍了拍龍辇:“去禦龍台。
”
龍辇到了禦龍台,慶帝瞧見謝雲宴時心情不錯,覺着這小子怕是來低頭認錯的,就連馮喚也以為如此,放心地關了殿門退出去後守在門前時,望着天上圓月,想着明天應該是個大晴天。
誰曾想沒過多久,門後就傳來東西落地上的聲音,緊接着便是慶帝怒氣勃然的罵聲。
“謝雲宴,你進宮就是來跟朕說這個的?
你别得寸進尺!
”
謝雲宴的聲音隐忍卻也帶着怒意:
“臣隻不過是求一個真相,也想查清楚到底是誰陷害微臣,怎麼就是得寸進尺了,陛下英明至極,怎會看不出來黃颉身後還有旁人。
”
“大理寺已經結案,哪來的旁人?
”
“怎就沒有!
”
謝雲宴冷笑,“憑他一人,能将我四哥藏在京中半年?
憑他一個,能與前朝餘孽勾結,偏就那麼巧合選在宮宴之上,将人送到蕭家别院,嫁禍蕭家?
”
裡頭的人顯然急怒,有些口不擇言,
“宮宴那天,若非我拼死護駕,換得陛下一念仁慈,恐怕不等我祖母、嫂嫂她們入宮,陛下就得定了我蕭家的罪!
”
“您不讓我去查,到底是真的以為黃颉之事是他一人所為,還是怕我查出了什麼您不願意見到的東西,牽連了什麼您不願意見到的人?
”
謝雲宴怒道,“先前說沒證據也就罷了,如今臣将證據帶來,證人也在,可陛下卻依舊不肯讓我繼續去查。
”
“陛下若真不想讓蕭家複起,任由他人這般欺辱迫害蕭家,那還不如當初就直接就将臣殺了,弄死了蕭家上下,也省得我蕭家礙了陛下的眼……”
“謝雲宴!
!
”
慶帝顯然被觸怒,抓着東西就朝着他臉上砸了過來。
“你放肆!
!
”
馮喚在外聽得心驚肉跳,生怕下一瞬就會傳來慶帝讓人杖殺的命令。
隻裡頭兩人争執了幾句,半晌那殿門“砰”的一聲打開,伴随着謝雲宴狼狽而出的身影,身後還飛出來一塊金絲血玉的硯台。
硯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謝大人……”
馮喚看着謝雲宴身上沾着的茶漬,忍不住低喚了聲。
謝雲宴面無表情,滿是嘲諷:“我是什麼狗屁大人,不過就是個連家人都護不住的玩意兒……”
他自嘲的冷笑了一聲,扭頭看了眼身後殿内,眼裡滿是陰沉地轉身就走。
“謝大人,謝大人!
”
馮喚驚呆了,連忙上前叫了幾聲,可謝雲宴卻是越走越快。
眼瞅着謝雲宴走遠,馮喚隻覺得有些不好,連忙轉身回了禦龍台。
等進去時就看到地上一片狼藉,而慶帝像是急怒的模樣,看他進來,就道:“那狗東西人呢?
”
馮喚低聲道:“謝大人走了……”
“砰!
”
慶帝頓時大怒,“讓他滾,不知好歹的東西,真以為朕奈何不了他了!
”
“傳旨下去,卸了謝雲宴的官職,讓他給朕閉門思過,沒朕的旨意,不準他踏出蕭家半步!
”
“陛下……”
馮喚臉上露出驚容,萬萬沒想到慶帝會這般動怒,居然直接摘了謝雲宴的官帽子,他想要說什麼,可對着盛怒至極的慶帝卻不敢多言,隻能低着頭領命。
慶帝卻是看誰都不順眼,怒道:“滾出去!
”
謝雲宴惹怒慶帝,憤而出宮,慶帝下旨怒斥去其官職,這消息驚動了小半個宮廷。
沒過多久,豫國公府那邊就得了消息。
聽着下面人來報,正在自己跟自己對弈的豫國公手中一頓:
“你說陛下下旨除了謝雲宴的官職?
”
那人面容平平,卻是豫國公府暗衛之首,名叫廖文。
他神色恭敬說道:“宮中剛傳出的消息,陛下回宮之後就見了謝雲宴,兩人起了争執,謝雲宴大逆不道犯上忤逆,陛下下旨去了他官職,将其禁足。
”
豫國公拿着棋子,擡頭看着他。
廖文說道:“那謝雲宴果然如國公爺所說,是個睚眦必報的。
”
“他猜到黃颉為咱們國公府所用,宮宴之後就一直派人追查此事,想要借機攀咬于您。
”
“屬下照着國公爺的吩咐,将探子安插在黃家之中,謝雲宴得了他想要的證據,就迫不及待的進宮去跟陛下讨要公道,結果觸怒了陛下。
”
豫國公聞言臉上露出淺笑來,得知謝雲宴是如何跟慶帝鬧起來後,把玩着黑子嗤笑着搖搖頭:“他到底還是年輕氣盛。
”
将黑子落在棋盤之上,豫國公說道,
“少年得志,難免張狂。
”
“謝雲宴大概是忘記了,蕭家曾經功高震主,也忘記了陛下并非寬容之君,更不是那麼願意看到蕭家有人活着回來。
”
臨川的戰事是怎麼回事,沒人比他更清楚。
慶帝若真那麼想知道真相,信任蕭家,那早在戰敗之時,他就派人去了臨州,又何至于等到後來蕭家闖宮,才“逼不得已”徹查?
慶帝沒那麼信任蕭家,也同樣還記着被蕭家“威逼”之辱。
蕭家有人活着回來,對慶帝來說本就已經是心頭刺,宮宴之上他未必就沒有順水推舟之意,可誰那不過是謝雲宴的一場算計。
蕭家翻身的漂亮,蕭雲鑫也光明正大的回來。
黃颉已死,慶帝便希望此事止于此。
可謝雲宴卻看不懂聖意,自以為得聖寵之下,再三提起此事,屢次拿着蕭家說事,又怎會不怒觸慶帝?
廖文見自家主子心情極好,忍不住說道:
“聽宮裡的人說,陛下這次動了好大的氣,怕是那謝雲宴的仕途也到頭了,蕭家沒了他就是一群老弱病殘,主子之後也能放心了。
”
“現在說放心還早。
”
豫國公看了眼黑白子糾纏的棋盤,“蕭家就是百足之蟲,上次落到那般地步還能翻身。
”
如果不能徹底将謝雲宴踩死,讓他們就此再無翻身之力,他寝食難安。
豫國公臉色微沉,看向廖文問道:“之前讓你去查的事情,查清楚了沒有?
”
廖文正色道:“已經查清楚了,當初臨川戰敗城破之後,援軍趕到之前,就已經有人先行收斂了蕭缙等人屍身。
”
“那些人做得十分隐秘,也提前将蕭缙他們屍身藏了起來,等到事後蕭家之人趕去之時,才将屍骨交于他們,做此事的人遮掩身份,可屬下依舊找到了幾個目睹之人,順藤摸瓜查下去,發現那些人出自相府。
”
“後來臨川太守江子倉被擒,謝雲宴前往西北赈災,那些暗中送往雍、梁梁州的錢糧,還有宋家和宋澄那邊的種種,都有薄家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