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緊咬着牙根時,心中有那麼一瞬的憋屈,可也知道端王他們所說的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蕭家沒能力和豫國公府硬扛,慶帝的偏向更是能決定蕭家生死。
他們就算勉強殺了江子倉,蕭家所能得到的也不過帝心猜忌之下一時安穩。
隻有讓慶帝徹底安心,讓臨川之事在外人眼中成為過去。
謝雲宴才有機會重得帝心,有機會脫離戍營朝上走。
“祖母,臨川的事情就算蓋棺定論,卻不代表真相就此掩埋。
”
謝雲宴聲音平靜,可眼裡卻蓄滿鋒芒,
“隻要我走得足夠高,隻要蕭家足夠強,早晚有一日,咱們一定能替父親和大哥他們讨回公道!
”
蕭老夫人眼中濕潤,“好。
”
不過是一時蟄伏,她願意去忍。
慶帝要什麼,他們就給什麼!
雖說答應了下來,可幾人之間氣氛卻是有些難言的沉凝,隻要一想起死不瞑目的蕭缙,想起屍身不全之聲殘肢斷骸的蕭雲熙幾人,還有那些葬身臨川至死未退的将士。
三人都是有些壓抑得喘不過氣。
蘇錦沅有意緩解彼此心緒,朝着謝雲宴的道,
“端王府那邊雖說幫你,可齊盛那人卻是利益至上的,你在戍營那邊暫時幫不了他們什麼,過幾日我會讓人暗中給端王府送些東西過去。
”
齊盛幫蕭家不是不圖回報的,而謝雲宴眼下在戍營卻幫不了他太多。
他們和端王府的關系本就得靠着利益維系,要是長此利益往來不均,難保齊盛不會覺得付出得不到回報從而起了别的心思。
謝雲宴疑惑:“嫂嫂打算送什麼?
”
蘇錦沅回道:“對他來說有用的東西,也是這兩日才剛弄來的,待會兒你跟我去玉磬堂給你看。
”
謝雲宴聞言就沒再追問。
蘇錦沅對着老夫人道,“祖母,再過幾天就是盂蘭盆節了。
”
“我已經讓人跟大佛寺那邊說好了,到時候替父親他們做一場法事。
”
“這段時間京中炎熱,又總有人朝着咱們府上跑,你要不要和婉芸、阿柔一起去大佛寺上住上些時日,正好也讓母親和二嬸出城散散心?
”
蕭老夫人一想起這段時間朝着府上跑的那些人就頭疼。
蕭家沒落魄時,那些親戚避之不及,可得了追封成了國公府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也一窩蜂地湧了上來。
她雖然借口府中守喪閉了府門,可總有那麼一兩個跟蕭家血緣近的不好推拒,比如蕭家早些年嫁出去的那幾個姑奶奶,每次來了無一例外都是念叨她不該将府中管家權交給蘇錦沅。
什麼蘇錦沅是個黃毛丫頭哪能管好國公府,再比如說她沒跟蕭雲熙圓房算不得正經夫妻會生外心,更有過分的還拿着她跟人私奔說事……
蕭老夫人倒是能怼回去,可怼回去後那幾個嘴叭叭的就越厲害。
她又不能像是對着外人那樣直接上鞭子,所以這段時間被鬧得心煩。
聽着蘇錦沅說出城,她沒多想就答應下來,“也好,反正京中這麼熱,正好去避避暑。
”
老夫人看着蘇錦沅,“你也一起去?
”
蘇錦沅點點頭:“六弟也去吧,正好替父親還有你大哥他們在佛前供燈。
”
“好。
”
謝雲宴自然沒有不應的。
陪着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從錦堂院出來時天色已經微暮。
火紅的雲層遍布天際,夕陽餘輝落在院中金燦燦的,隻見蘇錦沅半點欣賞美景的意思都沒有,手中拿着扇子扇着風。
剛才在老夫人那兒時,放着冰盆又有人搖扇,倒不覺得多人,可出了院門一股熱氣就朝着臉上撲了過來,熏得人瞬間就見了汗意。
等一路回了玉磬堂時,蘇錦沅臉上已經熱得泛紅,額頭更是沁着汗:“今年的天好像格外的熱。
”
謝雲宴将浸了冰水的帕子遞給她,又讓杏兒多放了兩盆冰在屋裡,這才皺眉說道:
“往年伏天雖然也熱,卻也不像是今年這樣,京中旱了好久,就前些日子才下了那麼一會兒雨。
”
那天的雨也隻下了一兩個時辰就停了,後來就再沒見過雨水,反而天氣越來越熱。
蘇錦沅擦着汗時手上突然一頓,猛地想起一件事來。
上一世她去衢安之後最是混沌的那段時間,陸琢曾經有一個來月不見人影。
後來她才知道他是跟着人家身後跑去囤糧了,隻因為那年七月中旬時西北鬧了地動之後生了蝗災,整個西北數城顆粒無收。
衢安是離京城最近的城池,消息也最為靈通。
災情傳回京城時,剛因臨川水患赈災而給出一大筆銀子的朝廷無力赈濟西北,就有不少糧商坐地起價擡高糧價。
最高時鬥米價漲數百倍不止,甚至一度賣到千錢之數。
陸琢當時跟風囤糧,也憑借着那一次大賺了一筆。
蘇錦沅腦子裡浮現此事的第一時間想得就是如果蕭家囤糧,若在地動蝗災之後送往西北……
念頭剛生出來不過片刻就被她猛地甩頭掐死在了腹中,她上一世能為了賺錢不擇手段,可蕭家不行,而且有些事情是做人的底線,她也絕不能去碰。
地動的時間就在七月中旬,離現在不過幾日時間,就算想要提前疏散百姓也來不及,而且她也沒有那個能力命令官府疏通抵擋蝗災。
多說一句甚至可能會被當成了妖孽。
蘇錦沅想起那年聽人提及西北蝗災之後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事情,緊抿着唇時臉色微白。
“嫂嫂?
”
謝雲宴見她忽然臉色難看,連忙道,“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
蘇錦沅抓着扇面時手心微緊:“我隻是突然想到以前聽一些老人說,久旱必有災,而且前朝留下的一些書中也有記載,前朝幾次逢大旱之年都曾出現過地動蝗災之事。
”
“往年伏天雖熱,可卻間或有雨,江南一帶也氣候溫潤,可是今年入夏之後京中雨水極少,昨兒個我見府中管事時也聽他提起說是今年江南氣候也極為幹燥,幾乎不見雨。
”
“南地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西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