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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問

白籬夢 希行 10209 2024-11-27 15:47

  這人是鐵了心把她當成鬼了。

  莊籬笑了。

  也好,她也不用透露太多自己的信息,這樣也更安全。

  “死不死的以後再說。
”她說,“能活着還是活着好。

  是啊,好死不如活着,誰想死呢?
他不也是這樣嗎?
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不也是不甘心,不想死。

  他幸運遇到白籬了,抓住了她,被她救了。

  白籬臨死前是不是也不甘心,也很害怕?
但她沒有遇到能救她的人…….

  上官月轉頭看向一旁:“是,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是想起先前差點死了所以委屈難過?
莊籬笑着安慰一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她是在羨慕他嗎?
死了的人就什麼都沒有了……上官月隻覺得心裡發堵,突然有些想王同了,雖然這小子是個廢物,但背靠聖祖觀,讓他打聽打聽,有沒有辦法讓鬼重生變成人。

  莊籬不知道他在胡思亂想什麼,接着說:“我這次來是請你幫個忙。

  上官月忙轉回來:“你說。
”又主動說,“我什麼時候睡覺都可以。

  莊籬笑了,想要伸手摸摸上官月的頭,這可比夢裡那個小哭包乖多了。

  “這次不是睡覺。
”她說,“是請你派一個非常可靠的人,幫我去登州看個人。

  …….

  …….

  初三的大街上人不算多,蔡掌櫃靠着一間店鋪内的門闆上向外看,眉頭緊緊皺起。

  “掌櫃的,别擔心,雖然公子沒讓我們跟着,但這條街我們守住了。
”一旁的随從低聲說。

  另一個随從跟着解釋:“公子說去給章大夫拜個年,順便拿點藥,照顧一下章大夫的生意。

  公子上次死裡逃生多虧了章士林,公子的确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蔡掌櫃點點頭。

  但…..

  他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

  “醫館今日還有别人嗎?
”他問。

  随從搖頭不知道:“公子不許我們進去,說不要給章大夫帶來麻煩。

  蔡掌櫃哦了聲,章大夫救了公子,隻怕會引來報複,不過,公主已經知道公子身份,自然不會再做傷害公子的事,應該不用這麼…..

  他的念頭閃過,突然見章家醫館後的巷子裡駛出來一輛馬車。

  這馬車!

  東陽侯府!

  蔡掌櫃眼皮一跳。

  馬車晃晃悠悠經過,街上一陣寒風刮過,吹起車簾,露出年輕女子的側臉。

  雖然隻是一個側臉,但可見肌膚晶瑩如雪,眉眼俏麗。

  車簾旋即垂下,馬車晃晃悠悠過去了。

  “公子出來了。
”随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蔡掌櫃視線怔怔看去,見裹着鬥篷的上官月慢悠悠從巷子裡走出來,眉眼都是笑意。

  這,這,這,這!

  “東陽侯世子在哪裡?
”蔡掌櫃脫口問。

  随從有些不解,怎麼突然問東陽侯世子了?

  ……

  ……

  冬日的庭院裡,積雪,小橋,流水,宛如一幅畫。

  旁邊的屋宅敞開着門窗,其内十幾人或者坐或者站。

  其間有清冷的古琴聲回蕩。

  “世子,這是陛下賜給鄭公的宅邸,不錯吧?
”旁邊的男子對站在窗邊的周景雲說。

  周景雲說:“鄭公曾教導陛下,陛下醇厚,是大周之福,這是鄭公應得的。

  那人大笑:“世子說得好。
”說着招呼諸人,将周景雲的話重複一遍。

  坐在正中的鄭公,看着周景雲亦是滿臉笑意。

  周景雲舉起手裡的酒杯:“鄭公這麼多年受苦了。

  受苦了。

  可不是受苦了嘛!

  鄭公還記得當年這個站在先帝身邊的美貌少年多孤傲,真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

  這少年當時在禦前行為舉止不當多的很,但先帝從不生氣,而自己呢?
不過是跟風說了一句陛下奢靡…..他們鄭氏清名,能教皇子,指點一下皇帝也合情合理。

  結果先帝用酒杯砸他的臉上,讓他滾出去。

  每每午夜夢回,他都噩夢驚醒,覺得被砸中的鼻子還在痛。

  還有當時坐在先帝身旁那妖妃的笑聲。

  “這人長得醜心也醜,完全看不到陛下的心靈手巧,留在朝堂有什麼用。

  鄭公的眼圈一紅,忍不住悲憤站起來:“諸位,諸位,不用再悲傷,妖後已除,再不會驅逐忠良,朝堂上也不會被張狂卑賤之徒把持,我大周将重回盛世。

  這話引得廳内人都紛紛贊同,舉杯“為大周,為陛下,為盛世。

  室内響起喧嚣聲,蓋過了琴聲,周景雲舉着酒杯跟着衆人一起一飲而盡,有人在耳邊輕哼一聲。

  “張狂卑賤之徒怎麼了?
出身卑賤,就比不得他們這些名門士族?

  室内諸人的說笑還在繼續,樂工們的琴聲還在悠揚。

  鄭公今日宴請,樂工局給面子送來宮廷樂師為宴席助興。

  周景雲慢慢轉頭看身側,樂師沈青站在身旁,手裡舉着酒杯,臉上帶着譏诮的笑。

  室内的人在談笑風生,耳邊還有琴聲回蕩。

  周景雲隻覺得心跳都停了。

  他瞬間又明白了很多事。

  張擇追查的蔣後黨,說是祝由,幻術,邪祟。

  沈青原來有這般手段!

  怪不得這十幾年沒人查到沈青半點把柄。

  “這就是,宮廷裡,和祭壇,鬧鬼的真相嗎?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慢慢說。

  不,不止那些,還有靈泉寺僧人沉睡,還有監事院朱善之死!

  沈青将酒杯舉了舉:“世子聰慧,一點就通。

  周景雲慢慢說:“靠着這些手段,你們又能得到什麼?
擾亂人心?

  他搖搖頭。

  “連光都見不得,幻術,幻術,迷幻之術,就算能惑一人之心,惑不了天下人。

  沈青笑了笑:“我也沒那麼大志向惑天下人,我做這些隻是為了一人。

  為了一人?

  周景雲垂在身側的手攥起來。

  下一句話他應該問,為了什麼人,但他不想問。

  雖然覺得整個人意識都恍惚了,但緊緊閉着嘴不開口。

  他不問,但不能阻止沈青說。

  “周世子,你難道不想問問那個人?
”沈青說,看着他,“是那個人護着你少年肆意,又是那個人讓你走出去,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别真做什麼仙人世子,别高高在上變成腐朽廢物!
如這些人一般。

  他伸手指着宴席上依舊談笑的官員們,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因為幻術,這些人越發放浪形骸。

  周景雲依舊緊緊閉着嘴。

  沈青又點點頭:“是,你什麼都不用問,她對要鏟除的人從不留情,她對扶持的人也從不要回報,你就安安心心的走遍天下,看世間百态,當一個好官員,當一個好兒子,當一個好丈夫…..”

  周景雲忽然開口:“是誰要我當好丈夫?
我又當的是…..誰的好丈夫?

  沈青這些手段,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還記得沈青說過那句本該是他帶走莊籬。

  那他經曆的一切,哪個真哪個是幻?

  那夜他看着邸報,突然悲憤而起,是真的,還是他的幻覺?

  那日他站在莊先生身前,突然開口相助,是真的,還是幻覺?

  沈青看着他,似笑非笑說:“這個麼,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你想當誰的好丈夫,你看到的妻子又是誰。

  周景雲看着他:“她是誰就是誰,跟我想,我看到的,無關。

  沈青仰頭大笑:“無關?
她是誰就是誰?
那你問問她,為什麼每次宮中鬼怪作祟的時候,她就會犯病?
你再問問莊夫人,莊先生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孤女舍棄性命!

  說到這裡他伸手一拍周景雲的肩頭,看着他。

  “周景雲,我真羨慕你。

  “她昏昏未醒時,想跟着的人,是你。

  “她醒來後,第一個見的人,也是你。

  伴着這一拍,周景雲隻覺得耳邊嘩啦一聲似乎有什麼碎掉,視線陡然清晰,室内的說笑聲撲面。

  兩個男子拉開一張卷軸,鄭公正提筆揮毫。

  他站在窗邊,身邊有同僚舉着酒杯側頭對他說:“鄭公的畫技更勝先前。

  周景雲含笑點點頭:“是啊。

  他的視線越過鄭公,看向屏風旁,琴師沈青坐着低頭專注彈琴,琴聲行雲流水。

  像做夢一樣啊。

  但這不是夢。

  就像那天清晨的一瞥,原來不是夢。

  …….

  …….

  “世子回來了。

  婢女們掀起簾子,燈光暖意撲面。

  周景雲走進來,看到婢女們都在,梅姨娘也在,見他進來,有些慌張地起身施禮。

  “少夫人送了我一盒蜜丸。
”她解釋,“我來道謝。

  莊籬穿着家常小襖,說:“大過年送藥不吉利,不過這是補品。

  周景雲想起來了,她今日去醫館了,點點頭,解下鬥篷。

  梅姨娘下意識伸手接過,這原本是妾婢該做的事。

  莊籬看她一眼,想到什麼:“正好姨娘在,和世子一起回去吧。

  周景雲一愣。

  梅姨娘更是臉色一白,手裡的鬥篷差點扔地上。

  “按規矩,該去姨娘那裡。
”莊籬接着說。

  她都忘記了,先前因為接連“生病”,周景雲就一直陪在她身邊。

  周景雲皺眉:“什麼規矩,大過年的。

  沒錯沒錯,大過年的,可别找這個晦氣,梅姨娘忙點頭,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停留,誰想到會撞上世子回來啊,不是說赴宴去了,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奴婢先告退了。
”她急急說。

  說罷也不管莊籬有沒有應聲,掉頭就出去了。

  她的小丫頭還在廊下跟一群小丫頭分果子,梅姨娘走的沒影了才發現忙跟過去。

  “姨娘跑什麼?
”小丫頭抱怨,“我都沒分上果子。

  梅姨娘沒好氣說“少夫人又不苛待人,這裡有的,咱們也有,又沒少你吃的。

  小丫頭嘿嘿笑,那倒也是,但多一分不要白不要嘛。

  主仆兩人嘀嘀咕咕走遠了。

  莊籬室内的婢女你看我我看你使着眼色退出來。

  周景雲洗漱更衣出來,看到莊籬在鋪床。

  “母親….一直盼着有子嗣。
”他說。

  這是在解釋為什麼不去梅姨娘那裡?
先前是生病照看她的理由,此時不生病了,就換這個理由?

  妾室不是也能生孩子?

  莊籬看他。

  “過年期間,去姨娘那裡,不好,免得母親擔心。
”周景雲接着說。

  莊籬笑着點頭,既然他要守着她,那就守着吧。

  “是我疏忽了。
”她說,“世子今天累了吧,早點歇息。

  說罷自己先上了床。

  “今日在醫館,請了章大夫吃飯,他都喝多了。

  夫妻兩人總要說些話,莊籬便主動說今日的事。

  周景雲在床邊坐下來:“當大夫的,比較克制,很少飲酒吧。

  “世子的酒量呢?
”莊籬問。

  周景雲笑了笑:“今日參加了兩場宴席,你看我現在如何?

  莊籬果然從内探身看他。

  夜燈下,周景雲面色微微發紅,雙眼有神,但昏昏燈下能看出又有一些恍惚。

  “周景雲….”莊籬遲疑一下,說。

  其實惑術問話周景雲,她現在沒太大信心了,先前也用過,結果也沒問出什麼,反而放松了警惕。

  趁着喝酒不知道能不能有效果。

  話剛開口,周景雲打斷她:“别這樣喊我的名字。

  莊籬愣了下。

  “你我夫妻。
”周景雲垂目說,“你喊習慣了,讓母親知道了,會背後說你。

  這樣啊,直呼丈夫名字是不好。

  莊籬笑了笑,罷了。

  “好,世子,我知道了。
”她說。

  周景雲收回視線,吹滅燈。

  “歇息吧。
”他說。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不再讀書了,兩人也默契的不再提及。

  莊籬嗯了聲:“過年應酬多,還挺累的。

  周景雲也嗯了聲。

  床帳寂靜無聲,兩人似乎都睡着了。

  “阿籬。
”周景雲突然又說。

  莊籬嗯了聲應答。

  “過年了,别忘記給你家人祭拜一下。
”周景雲低聲說。

  哦,莊籬哦了聲,又說:“謝謝。

  床帳内再次陷入安靜。

  夜色靜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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