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眉間雪
雲霧之巅，古老山脈，連綿起伏。
那一座座山脈，仿佛擎天之柱一般。
在那連綿山巒之上，隐約可見瓊樓玉宇，仿佛天上人間。
氤氲源氣纏繞，雲霧升騰，恍若仙境。
這裡，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這裡，是蒼源天億萬子民朝聖之地。
這裡，名為純陽宮。
每一年，都會有無數源師，不遠萬裡，來到純陽門外，三叩九拜，隻為一敬，純陽衆仙。
雪花紛飛，純陽的雪，終年不斷。
在純陽北部山頂之上，有一山峰，名為論劍峰。
這論劍峰，便是昔日昔日人皇修道之處。
在那論劍峰中央，則是有一山石，嶙峋怪異。
山石之上，刻畫着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天、地、人。
當年純陽宮開派祖師純陽子，在此處與天下高手切磋比劍，後在劍松下冥思三載，悟得天道人道劍道，并書于山石之上，以待後輩有緣人能領悟其中奧妙。
爾後，其便将宮主之位，交予人皇，再其後，不知所蹤。
據傳，他已羽化而成仙。
此時，論劍峰前，有着一名女子，此時正撐着一柄紅色碎花小傘，在紛紛雪花中駐足。
她看向論劍峰中央的山石，美眸黯然，如失了魂。
此女名為若汐，她一襲道袍，氣質超凡脫俗，仿佛不染凡塵。
任何詞語，用來形容其顔容，都是顯得有些蒼白。
美，太美了。
美到令人絕望，美到令人窒息。
沒有過多修飾，僅僅是一襲道袍，更是讓得她，有着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隻是，那傾城絕世的顔容上，竟然一頭白發。
白發如雪。
玉指伸出，感受着雪花降在指尖的冰涼觸感，她那雙美目之中，浮現出些許複雜之色。
“純陽的雪，又下了。
”
“而你，我卻再也見不到了…”
細雪紛紛覆上眉目，清寒已然入骨。
美目緩緩轉向山石，事過百年，她尤記得，昔日師父總喜歡在此，指點她劍術。
然而雖距離人皇隕落百年，可日暮之時，她都會來此駐足。
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我總會，在此處盼望你。
也許是習慣了此處見到他的身影，哪怕他已真真徹徹不在了，她仍是心懷幻想，仍是覺得。
也許，突然有一天，你還會出現在這裡呢。
于是她情不自禁地轉身，而其身後，卻是空無一人。
見狀，她苦笑着搖了搖頭。
論劍峰之前，有風雪拂面，卻是已無人，護在我身前。
“混沌開，生陰陽。
”
“自春生，入秋藏。
”
“你曾說，四時更疊，天道有常。
”
“可，若有常，為何這純陽飛雪不斷，為何，這晨曦比那夜還涼。
”
“可，若無常，為何我仍不斷在想，你曾與我牽手度過的那段時光？
”
她雙目微微泛紅，如今的她，雖然不再是過去那個小女孩，可卻從未曾忘卻，自己年幼無知、懵懂蒙昧之時，是他，授她出世方。
她本以為，她會一直跟在師父身後，永遠做那個懵懵懂懂的小丫頭。
然而，誰能想到，轉眼之間，一切都沒了。
盛世于斯須間衰亡，誰能與天數相抗？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
“師父，你在等誰？
”
在其身後，忽然跑來一個小正太，此時撓了撓首，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若汐微怔，她紅唇微啟，緩緩道：“我誰也沒有等，誰也不會來。
”
聞言，小正太眼中愈發疑惑了，他輕拽着若汐的衣角，好奇問道：“那，你一個人這麼久，就沒想過去别的地方看看？
”
記憶之中，師父一直在純陽宮，從未離開半步。
他不懂，難道師父對純陽宮外的風景，沒有絲毫興趣麼？
聽得這句話，若汐心頭，略有波瀾。
昔日，師父曾經常對她訴說，他的抱負，他要一戰定勝負，一統妖族，守得人族安平，不愧人皇之名。
出征妖皇之前，她還曾在他的人皇劍上，纏上一道淡藍流蘇。
她美目怅然地看向遠方，那裡，是昔日人皇與妖皇交戰之地。
那時的她，尚且年幼，大軍出征之時，師父不允許她前去，而是将她留在了純陽宮。
于是，她就在這裡看着，看着人皇率軍出征，抵禦妖族。
于是，她就在這裡盼着，盼着師父凱旋而歸，人族歡慶。
然而，她苦苦等待，最後得到的，卻是師父私通妖族，背叛人族，被劍仙斬殺的消息！
當她最後看到師父之時，他的三魂氣魄已被生生打散，不入輪回，即将化為虛無。
那個說話要一直陪着自己的人，怎麼轉眼之間，便已不見了呢？
一念至此，諸番心緒湧上心頭，若汐微微彎身，看着眼前的小正太，心頭略微泛酸，道：
“我怕我一轉身，連你也不見了。
”
小正太愣了楞，卻見師父已經拂袖而起，飛向九天。
師父，怎麼說走，就走了？
若汐雙目泛紅，待得離徒兒稍遠，緊繃的臉龐，再也忍不住。
纖細的睫毛上，此時有着晶瑩淚珠，在打着轉。
最害怕，想到那個魂牽夢萦的名字，雖然已過百年，可每次想起，都忍不住地潸然淚下。
空霧峰。
此處，有一院落，院落之中，有一桃樹。
這棵桃樹，是昔日人皇收她為徒之時，親手種植。
如今雪花飛舞，昔年與你栽的桃樹，葉落早已歸土。
若汐望着桃樹，微微愣神，然後彎下身來，将桃樹之旁的飛雪撥開。
在那深雪之下，竟是掩埋着數百壺的美酒佳釀。
若汐那清冷的俏臉上，此時浮現出一抹憂傷，她伸手入懷，從乾坤囊中，取出幾乎陳酒，将之掩埋于大雪之下，塵土之中。
每年新雪來時，她都會将陳酒埋下幾壺，隻盼他歸來時對酌。
明知沒人會來。
埋下陳酒，她微微仰首，看向蒼天，喃喃道：“不知為何，我最近總是覺得，你還沒走，你又回來了。
”
“你是不是瞞着所有人，又偷偷回來了？
”
“以前我四處亂跑，都是你在等我，從今日起，便換做我來等你。
”
“哪怕所有人都忘記了你，我都會在此處等你，若是這一世等不到，那便來生來世，生生世世！
”
“我等你王者歸來，君臨天下，若你已墜凡塵，不複人皇之姿，那我便仗劍鎮山河，護你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