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九，科舉秋闱放榜後的第十日，武舉秋闱拉開帷幕。

　　與科舉要住在貢院考棚中考試不同，武舉考試設于知府衙門的校場上，露天進行。

　　校場雖大，但來人衆多，坐得擠擠挨挨。
因還未正式開始，衆人多在閑談，頗有些熙攘嘈雜之感。

　　沒多會，知府領着治下屬縣縣令、縣丞與本衙門官吏，按照官位高低落座，不需他們說話，場面立時安靜下來。

　　人群裡的謝枭寒掃了校場一圈。

　　最上邊坐着官吏，羅興學就在其中，因察覺他的視線，點頭示意；兩側坐着本府豪強、士紳、富商等嗎，各個绮秀鮮衣，面帶矜傲，他們是來觀看自家武人考試的。

　　要說讀書筆墨費錢，非有家底不可得。
同理，練武也是件費錢的事。

　　首先要有個好身體吧？
這得有錢買肉吃喝，再者要拜師學武吧，給人當徒弟做師傅家的活就相當于自家少了起碼半個勞動力。
這樣還好，學成後可做個镖師護院之類的。

　　可要武舉，前邊羅興學已然說明，要好弓要好馬要讀書要寫文，這都不是一個粗鄙武人所能有的。

　　于是此次武舉消息傳出，雖然應和者衆，但受限于種種條件，最終報名者不過一百人，其中六成出身富貴，三成為這些富貴人家的護衛武人。
如謝枭寒這般的草根，勉強有一成之數。

　　“時辰至——武生驗身！
”

　　一聲鑼響，有吏高聲呼喊，代表着武舉即将要開始了。

　　校場一角擺放一張桌案，有吏坐在那等着檢驗武生的信息，主要内容就是姓名、年齡、民籍與樣貌特征。
比之科舉進場查驗簡單了不要太多，聽聞科舉為了防止舞弊，要求考生十人一組脫光排排站來檢查。

　　啧。

　　謝枭寒想自己許是有些緊張了，要不然也不會想到這些不相幹的事。

　　很快驗身完畢，小吏得知府授意，敲三聲鑼高聲宣布武舉正式開始！
謝枭寒立馬凝神摒除雜念，全身心投入進去。

　　他必定榜上有名！

　　家裡，大姐又在念她的佛了。

　　對此雲淺溪不做評價，反正她對謝枭寒還挺有信心的。
武力高、裝備好，既提前月餘開始準備，又日日拿靈泉水做水喝，這要考不中，他便别回家了吧！

　　謝雲英認真又敷衍的走完她的流程，扭頭見雲淺溪拿根彩繩逗雞堅強，不由說她心态好。

　　雲淺溪便将方才所想隐去靈泉水如數與她學一遍，待到“别回家”三字忽然沒了聲。

　　謝雲英正疑惑，便聽雲淺溪很是冷靜的說：“别管他回不回家了，姐姐替我請穩婆來，我要生了。
”

　　為了她的生産，家裡做了許多準備，例如提前與穩婆和郎中說好，給予厚銀約定待産那幾日不接新活在家靜候，随時能來；又如提前收拾好生産用品，布置了産房；再如大姐與晴娘預演許多次到那天該如何動作。

　　真到了這一天，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很順利。

　　然而等雲淺溪躺在産床上，疼得冷汗直流的時候，才真切明白生産完全是她個人的事情，旁人頂多打個下手。

　　孩子之前表現的活潑，現在卻很能沉得住氣，從太陽未完全升起的半上午一直到傍晚，他都沒有半點要出來的迹象，體力一點點流逝。

　　她疼的眼前發黑，揪着穩婆的手問，“到底……還有多久？
”

　　穩婆見多了産婦疼痛，四平八穩的回，“就快了。
”

　　騙人。

　　明明等到暮野四合，房裡點燈才有了動靜。
更疼了，就像全身骨頭都碎了一樣。

　　晴娘被派去照顧家裡的孩子，這些不該他們看，謝雲英則在屋外焦急等待。

　　夜深如墨時，謝枭寒從府城趕回家中，一聲“姐”把謝雲英吓了一跳，問他怎麼回來了？

　　謝枭寒邊往屋裡走邊回，“我心有所感，就覺得小溪今日要生，一考完就回來了。
”

　　“那還挺巧。
”謝雲英邊說邊扯他，“做什麼去？
她在裡頭搏命，你一身臭汗髒污想去要了她的命？
”

　　謝枭寒轉身就走。

　　謝雲英好奇追問，“你做什麼去？
”

　　謝枭寒頭也不回，“洗澡！
”

　　氣的謝雲英罵，“這夯貨！
”

　　然而他最終也沒能趕上陪産，待洗漱換衣過來就聽一聲嘹亮嬰啼，沒多會穩婆就抱了個小花被出來，裡頭裹了個小小嬰孩。

　　謝枭寒頓時愣住。

　　謝雲英瞅他一眼，覺得沒出息，自己上前查看又問穩婆，“男孩女孩？
小溪身體可還好？
”

　　穩婆滿臉笑容，“恭喜老爺，恭喜姑太太，喜得麟兒，夫人無事脫力睡下了。
”

　　謝枭寒原地站了會才消化完這些信息，走到姐姐身邊将兒子抱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模樣如同對待最珍貴最易碎的珍寶。

　　他說：“大姐，我兒子。
”

　　謝雲英含笑望着他，“是，你和小溪的孩子，往後做個好爹，好好養育疼愛他。
”

　　“我會的。
”謝枭寒深深看了兒子一眼，将之遞給謝雲英然後大步走進産房，聞着還未散盡的血腥氣不由呼吸一滞，俯身在那汗濕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可惜雲淺溪睡着了，沒有回應。

　　謝枭寒坐于一旁靜靜陪着她。

　　十月初五，武舉放榜，謝枭寒居魁首，少不得要請親朋好友來家慶賀一番，另有扒關系的商戶送禮。
可惜雲淺溪在坐月子沒甚精力挨個分辨哪家的禮能收，哪家的不能，幹脆都退了回去。

　　最後隻在家裡辦了個小宴。

　　江彥别自然在列，舉杯敬酒，“賀武解元。
”

　　謝枭寒回敬，“同喜，江亞元。
”

　　江彥别臉綠了，小心眼的連灌他三碗酒才緩過來，惹得一桌人發笑。

　　緣由麼，自然是江彥别本來以為解元手到擒來，哪知與師兄元舒相遇到底技差一籌，隻得了個亞元。

　　師弟雖屢戰屢敗，但絕不服輸，與師兄把酒言歡，邀約來年京城春闱再戰！

　　然而元舒卻搖頭，說自己不欲參加春闱。

　　餘者皆愕然！
隻有元舒悄然看向謝雲英輕笑不語。

　　待謝家小娃滿月宴後，謝家夫妻便要上京了，雲英母女是不去的。
而他胸無大志，于這桃源縣城做個教書先生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