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綠皮老怪見勢不妙,暗暗拽了一把紅毛猴精,附耳道:“我等人多勢衆,對方卻有恃無恐,擺明是吃定了我們,故意找茬翻臉。
”
“那怎麼辦?
”紅毛猴精背過身去,變色道,“這兩個家夥倒也罷了,邊上一聲不叫的小白臉和女人不好惹。
我一靠近他倆,就覺得身上紮得慌。
”
綠皮老怪遲疑着道:“老話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不如送上一點好處,不給他們發作的借口。
”
“對,人族貪婪,最重蠅頭小利!
”紅毛猴精搓了搓手指,立刻心領神會。
另一邊,孔九言迷惑不解地道:“這些精怪說好要替我們伐毛洗髓,怎地又不守承諾?
”
謝玄哼道:“肯定是我們人數太多,這些精怪舍不得用藥草,才急着打發我們走。
”
“依我看,他們應是欲迎還拒,考驗我們的誠意。
”謝詠絮沉吟道,“當年我拜入山門,也曾承受諸多考驗。
道不輕傳,修士必須心誠志堅,方有所得。
”
二人相顧恍然。
支狩真對此并不在意。
他曆經多次伐毛洗髓,三殺種機劍胎又是初成,體内劍炁充盈欲沸,肉身幾至煉精化氣的極限,隻需慢慢打磨純化,藥浴之類的可有可無。
“你們聽好!
”紅毛猴精轉過身來,色厲内荏地吼道,“前幾日商船浸水,草藥調料都發黴了,沒法吃你們!
”
綠皮老怪使了個眼色,一個個精怪立刻抱住肚子,滿地打滾亂叫:“哎呀,我肚子好疼!
”“痛死我啦,什麼都吃不下,我去拉屎!
”“噢!
我要生了,小崽子在肚子裡踢我啦!
”
一轉眼,精怪們溜得精光。
謝詠絮微微一怔,這不像是在考驗道心,而是在耍無賴啊。
“還有這位長者呢……”孔九言一臉期待地望向綠皮老怪,後者長歎一聲,露出幹癟的牙床:“老朽吃素久矣,何況牙都掉光了。
”
紅毛猴精瞥見衆人投來的目光,趕緊道:“精怪和人族向來平等、友好、互助,哪能真的吃來吃去,破壞安定團結?
我們說的吃,其實是表示一種親密關系,就像你們人族常說的‘含在口裡怕化了。
’”
綠皮老怪欽佩地看着紅毛猴精,接口道:“我家船上滿載奇珍異寶,為了表達我等對人族滔滔不絕的情誼,願意半價吐血酬賓,滿一百蜜玉再返利二十,如何?
”
雙方又争執半天,古鼎裡的水都燒幹了,謝玄諸人最後隻得妥協。
不過在萌萌哒喋喋不休的還價下,半價被降至三折,返利漲到五十,氣得紅毛猴精暗罵“精奸”不止。
“嘿嘿,撿漏淘寶我最拿手了!
”孔君子洋洋自得地傳音,“小子,有我罩着你,包管賺得盆滿缽滿。
”
船上各種商鋪足有近百家,衆人一路逛去,商貨五花八門,種類繁多,不僅八荒各地的特産應有盡有,還陳列了諸多法寶殘片、秘典斷章,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進入一家店鋪時,支狩真識海内的白玉骰子陡然一跳。
他心中一動,目光逡巡片刻,落在貨架角落的一隻青銅香爐上。
香爐不過拳頭大小,陳舊古樸,表面镌刻着塗彩的百獸圖紋,底座環繞一行模糊的銘文。
“客官,這可是好東西啊!
上古獸魂爐,得自仙府遺址,裡面封印了一百零八個強悍無匹的異種獸魂!
”店主豬精目光一閃,扇動着大耳朵湊上來,笑嘻嘻地道,“小店還有配套的上古攝魂旗,可以驅動獸魂作戰應敵。
若是兩件一起買再打三折,客官隻要給十塊蜜玉就好。
”
“十塊蜜玉?
你這豬頭奸商,瞧你笑得這個猥瑣樣!
把價格拉高了再打折,當我們冤大頭麼?
”萌萌哒一把抓起青銅香爐,随手敲了敲,哼道,“上古青銅器含有錫、鉛等雜質,紋飾粗犷,更沒什麼銘文。
你這隻破香爐明顯是純青銅鑄就,雕琢精細,畫蛇添足地刻上銘文,還故意用酸水腐蝕過。
拜托,你造假也造得專業一點好不好?
”
豬精愣愣地看着萌萌哒,額頭汗涔涔而下。
最終萌萌哒以兩塊蜜玉拿下香爐和一幅雷紋鑲邊的黑色攝魂旗,被豬精當作瘟神一般送走。
“小安,你對獸魂很感興趣嘛。
”謝玄似笑非笑地道,“劍修不是除劍之外,不假外物的嗎?
”
“能者多勞懂嗎?
”萌萌哒不屑地瞪了一眼謝玄,“你以為我家公子是你這種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嗎?
真是夏蟲不可語冰!
醒醒吧,天都快亮了。
”
謝玄嘴角抽搐,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謝詠絮微微一笑,玄弟向來嬉戲荒業,受點刺激也有好處。
衆人逛了多家店鋪,謝玄胸中氣悶,揮金如土,買下大量奇珍異玩。
孔九言則抱着一個晶瑩剔透、小巧玲珑的狐妖雕像,神思恍惚,臉上泛起陣陣潮紅。
“你賺大了!
這可是透靈晶泥煉成的雙修玩偶鼎爐,真正的仙府奇珍。
隻要把它泡在奶水裡,立刻變成一個活色生香的真美人,任你為所欲為。
”孔君子眉飛色舞地傳音道,“你想想,隻要她往你身上騎幾下,就能送你一百年法力!
興奮吧?
”
“此乃歪門邪道,并非正途。
”孔九言猶豫半晌,斷然搖頭。
“嗯,這次你說得對。
小夥子,有前途。
”孔君子滿意地眨眨眼,“那就由我暫時保管吧,免得你血氣方剛,心生邪念。
”
“這幅畫……”支狩真在一家地攤前停下腳步。
攤主外表奇異,形似一團灰塵,懸浮在半空。
攤位上擺着十來幅丹青字畫,皺皺巴巴,紙質、裝裱都極為普通,瞧不出任何奇異之處,要價也僅是數十兩黃金。
“咦,這是江淹臨摹的‘寒風折竹圖’嘛。
”循着支狩真的目光,謝玄好奇地拿起畫卷。
圖中冰天雪地,深山絕崖,一根根瘦竹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折,滿目狼藉。
“大嘴兄,你确定這是江淹的畫作?
”支狩真心中一震。
“當然!
江淹昔日最喜臨摹名家畫作,畫了不少赝品。
‘寒風折竹圖’出自大楚丹青名家戴逵之手,真迹就收藏在我燕塢謝氏。
你瞧這些竹葉,畫得鋒銳如劍,峥嵘不馴,正是江淹的筆法風格。
”謝玄随意将寒風折竹圖抛給支狩真,“他的畫市面上也有不少,沒多大意思。
”
突然間,船上的精怪們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聲音漸漸遠逝,四周景物變得模糊,恢複成幽谷竹林的景象。
支狩真握着畫卷,默立在拂曉的竹林裡。
昔日他得到的那幅雪夜宮宴圖,原來出自江淹之手。
商船上,形似灰塵的攤主眼底閃過一縷奇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