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原安!
白眉一顆心瞬間沉到了底。
他當即明了,天恨生沿山路偷襲,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而原安從江邊一路攀上懸崖,伏于崖頂下方,完成最終一擊。
但這兩人怎麼搞在了一起?
白眉雖驚不亂,就要焚燒體内精元,化作一輪煌煌大日,硬接石破天驚的這一劍!
定身咒!
重若千鈞咒!
珠胎暗結咒!
支狩真催動厭勝禁俑祭術,連施三大祝由禁咒,強烈的反噬令他口鼻溢血,眼前陣陣發黑,内腑痛得像裂開,八翅金蟬也變得萎頓無力,翅翼暗然失色。
但白眉情況更糟,不僅渾身動彈不得,還腹部絞痛鼓脹,背上更像是壓了一座小山,加速往下跌去,迎上明晃晃的劍尖。
“噗嗤”一聲,白眉眼睜睜地瞪着劍尖刺入脖頸,喉頭濺血,連掙紮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的精、氣、神被三殺種機劍?瞬間抽空,往下方遙遙墜去,“撲通”跌入江水,屍體飛散成無數幹癟的碎屑,被洶湧的波濤淹沒。
與此同時,朱顔的丹田内,一隻色彩斑斓的雙耳彩鼎陡然震動了一下,裂開十多道細小縫隙。
她内腑一陣激蕩,勐地噴出一口鮮血,灑得雙峰斑斑點點,觸目驚心。
白眉被殺了!
朱顔又懼又疑,目光投向支狩真的方向。
白眉死後,他體内的雙修爐鼎應該化成精氣,反哺給自家鼎爐才對,又怎會累及自身?
眼看着支狩真劍光一折,疾掠而近,天恨生也返身殺回,白象碩長的鼻子淩空抽擊,直奔她的腦袋,與劍光形成左右夾擊之勢。
氣浪劍光縱橫,滾滾殺氣盈天。
朱顔心知自己深陷絕境,若不孤注一博,必死無疑。
“原安!
天恨生!
殺了我,你們也逃不過我師尊日月真君的追殺!
”她厲聲喝道,一邊試圖以言語動搖對方,一邊毅然決然催發氣勁,主動崩碎了體内的雙耳彩鼎。
“轟!
”碎片飛濺,轉化成大量最精純的太陰元氣洪流,奔湧着融入朱顔内腑,令她的修為以驚人的高速節節攀升。
一縷濃濃的悲哀浮過朱顔眼眸,爐鼎破滅,意味着她的道途就此中斷,此生再也無法進軍煉虛合道之境。
多少年的含辛茹苦,多少年的寒暑向道,就此付之東流。
太陰元氣在她體内不住高漲,源源不絕,釋放出無窮無盡的月華。
朱顔仿佛化身為一輪皎潔冷月,映得四周清冽如霜,光寒如冰。
無數往事片斷似閃爍的月光,在朱顔心底飛速閃過:族中大比脫穎而出,父親握着她的手含笑病逝;抛棄了青梅竹馬的初戀,痛哭一場,毅然踏上求道之路;跪在合歡宗的宗堂前,顧散日親手為她紮上道髻,渾厚的鐘聲悠揚回響;與白眉結成道侶,共闖江湖,曆經多少風雨厮殺……
“煉神返虛巅峰!
”天恨生盯着修為大增的朱顔,對方顯然是強行激發真元,類似涸澤而漁,事後必然修為大跌,重病一場。
但他毫無退縮之意,催發的魔氣變得更為勐烈,碩長的象鼻又膨脹一倍,呼嘯着淩空抽下!
支狩真的劍光也在此時掠至,倏而散成一縷縷模湖難辨的細風,遊動不定,趁隙而入。
朱顔清叱一聲,化身的明月毫不畏懼地迎上,月光如水,如浪,如雲,如霧,如針,如冰……重重疊疊起伏,向外流轉傾瀉。
這一刻,她眼神純粹,放下了所有的僥幸、恐懼和不甘,以一顆冰清玉潔的太陰之心,以數十年堅韌不拔的向道之志,面對必死殺局。
“轟――”月輪旋轉,流光變幻,太陰光華起伏如潮,卸去象鼻渾厚無俦的抽擊,封住無孔不入的劍風,将對方天地交泰的合擊牢牢擋住。
這一刻,月華在天,纖塵不染。
朱顔忽然捕捉到了太陰之道的精義。
但下一刻,金獅仰天怒吼,振聾發聩,雄渾的音浪強行打斷月光流轉,破開一絲縫隙。
支狩真劍光一閃,穿隙而入!
三殺種機劍?釋放出至兇至絕之氣,強行擊穿重重阻擋的月光,猶如怒舟乘風破浪,不斷接近朱顔。
緊接着,半空中象鼻甩動,勐地一吸,竟将無數月華源源不絕吸入鼻孔。
整個象頭不斷膨脹,幾乎遮蔽了半個天空。
月輪變得稀薄無比,隐約露出朱顔曼妙凹凸的胴體。
雖然誘惑動人,透出合歡派的情欲妙意,但在支狩真和天恨生眼中,生不出絲毫波瀾。
劍光霎時暴漲,快若閃電霹靂,直射朱顔眉心!
這一連串不停歇的攻殺,天恨生和支狩真配合得天衣無縫,妙到巅毫,域外煞魔的功法顯示出了強大無匹的碾壓。
“轟!
”月輪片片碎裂,無數道流光向外迸濺,仿佛一隻隻夭折的流螢,紛紛墜落滿地。
四周刹那間變得寂靜無聲,朱顔面色蒼白,僵立不動,眼前倏而浮現出白眉的姿容。
雖是功利結合的道侶,但也終究是道侶。
無情,還是有情?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過往的一切就如無數流螢墜地,忽閃忽閃着,最終在黑暗裡一一熄滅。
她嘴角露出一絲凄美的笑容,低聲吟道:“
一曲散盡兩人癡,
萬般難斷煩惱絲。
此後花開天涯外,
枝頭何處問相思?
”
一點鮮血滲出她的眉心,玉體裂成無數幹枯的碎片,随風飄然而逝。
“轟!
”象頭法相炸開,天恨生悶哼一聲,口角溢血,搖晃着就要跌倒。
他強行催發魔氣作戰,傷上加傷,幾近油盡燈枯。
支狩真趕緊扶住對方,他自己也不好受,祝由禁咒術的反噬令他心神受創,昏昏欲睡,内腑陣痛不休。
“天兄,這次多虧了你。
”支狩真還要再拿出翠露玉筍丸,被天恨生擺手阻止。
“我有啊,還沒吃。
”他從懷裡摸出翠露玉筍丸,小心翼翼地服下,窘迫地道,“除了我娘,第一次有人送東西給我,本想好好保存哩。
”
支狩真心頭一怔,看着天恨生盤坐調息的身影,怅然許久,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
又過了很久,一道金紅色的光線破開雲層,仿佛熾熱的岩漿飛濺。
旭日冉冉升起,大地生光,璀璨的朝晖照耀在燕子矶頭。
王夷甫站在遠處,遙望着兩個少年沐浴陽光的側影,久久沒有說話。
這是獨屬于少年的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