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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賊去毀屍滅迹

山海八荒錄 洛水 3168 2024-12-28 15:24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人影高高撲落,投向下方黑沉沉的江水。
濁浪怒号排空,風雨呼嘯席卷,人影隐沒其中,再也瞧不出一絲迹象。

  幾個精通水遁的道官跟着躍入長江,循流急追。
原景伯站在山崖邊上,面色鐵青,精心紮飾的道髻被大雨打得散亂透濕。

  “原觀主,究竟出了什麼事?
”崇玄署的知宮觀事沖虛子在幾個執傘執事的簇擁下,匆匆趕至。

  原景伯略一躊躇,哼道:“本座哪裡曉得?
隻是瞧見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摸進來,适才發訊示警。

  沖虛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原觀主,茲事體大,可否詳述始末?

  “本座不是說的很明白了嗎?
”原景伯哼道。
沖虛子名義上是崇玄署之首,可他出自一個小道門,家族早已沒落,隻因抱上了玉皇宮的大腿,才爬到如今這個位置。
自己背後是大晉第一道門太上神霄宗和四大世家的博陵原氏,哪需要聽命于這等貨色?
更何況,若說出自家道觀被闖一事,不僅顔面無光,還要承擔道門責罰。

  沖虛子也不動怒,慢條斯理地道:“不知原觀主是從哪處發現了賊子的行蹤?
不妨領我們前去勘察一二。

  “不用費事,本座自會追查!
”原景伯乜斜了對方一眼,匆匆離去。
幾個執事神色尴尬,沖虛子摸了摸花白的長須,不露聲色地道:“諸位都聽見了,此事原觀主自有主張。

  執事們相視一笑,紛紛稱是。
萬一崇玄署内出了什麼差錯,當然往原景伯身上推。

  原景伯趕回道觀,急沖沖關上門窗。
室内一片狼藉,女冠兀自橫陳榻上,昏迷不醒。
原景伯目光一掃,瞥見古鏡底座鑲嵌的五雷法印,神色大變。
他立即沖入古鏡,傳訊法陣完好無損,布置的珍稀材料一塊不少,便先松了口氣。
又細細檢查數遍,并無察覺不妥,方才安下心來。

  莫非這賊子雖将五雷法印嵌入鏡座,其實并不曉得内有乾坤?
否則怎會舍棄這些罕見法材?
定是如此了。
他下意識地寬慰自己,瞥了一眼陣心的雷神雕像,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又覺得荒謬,搖搖頭走出古鏡。
若要與太上神霄宗聯絡,必是道門中人,大可光明正大地通過自己,或是直接前往雷霆崖的山門投貼。

  原景伯從鏡座取回五雷法印,手掐術訣,一縷青色雷光射出指尖,落在鏡邊的一枚瞳形符咒紋飾上。
符紋彩光流轉,古鏡接連不斷地浮現一幅幅畫面:從原景伯晌午起床,與諸多女冠、道童尋歡作樂,再到白蘇格入室……突然間,鏡中的景象一滞,無數道詭異的紅煙升起,旋轉飛繞,凝成一張陰森森的鬼臉,沖着原景伯厲吼一聲。

  “該死!
”原景伯瞋目切齒,脫口罵道。
鬼臉倏地散去,鏡面一片模糊,許久才閃過原景伯此時返回的影像。

  這是魔門術法?
原景伯焦躁不甯,來回踱步。
四壁劍痕縱橫,走勢淩厲靈妙,顯然是劍道好手所留。
但觀其劍痕深度,入牆不過一分,最多也就是煉氣還神之境。
地上灑滿雙耳龍虎紫金丹爐的碎片,瞧不見掌印,隻看得出是被濁氣震碎。
該人氣勁渾厚,力道内斂,藏于無形,至少是煉神返虛初階的高手!

  原景伯不由一陣後怕,想了想,又從地上撿起黑影丢棄的長劍。
劍長三尺,兩邊開刃,脊身光潤如玉,泛出精美的鱗形紋路,不過是一柄世家弟子裝飾用的佩劍。
原景伯摩挲着五彩的流蘇劍穗,莫非有兩個賊子先後闖入此間,撞上了相互争鬥,才來不及行竊?

  他苦思片刻,一掌拍醒女冠,詢問後仍得不到任何線索。

  “觀主,此事須得馬上禀告山門,以防闖進來的賊子動了什麼手腳。
”女冠心疼地瞧了一眼滿地粉碎的液茗珠,恨恨地道。

  原景伯伫立不語,神色變幻不定。
既然傳送陣無恙,警幻古鏡無損,五雷法印無失,又何必禀告宗門,平惹一身麻煩?
若被宗門裡的敵對一系煽風點火,說不準連紫雲觀觀主之位都坐不住。

  “觀主,先給山門傳訊,再——”女冠語聲未畢,原景伯一掌拍在她頭頂,打得香消玉殒,腦漿迸裂。

  “蠢物,哪有賊子闖進來?
”原景伯冷冷地道,雙掌雷光閃爍,紫色厲芒吞吐而出,将滿室的痕迹毀得幹幹淨淨。

  支狩真一路返回侯府,已近五更寅時。
風雨如晦,天色依然一片墨黑,支狩真迅捷穿過搖擺的花木叢,正要回閣,隐隐聽見一絲壓抑的抽泣聲。

  他遲疑了一下,身形展動,無聲無息地循聲而去。
繞過一處幽深園子,林木環抱的六角竹亭子裡,冬雪膝跪在地,埋頭悲泣,将疊好的金銀絲絹元寶一把把丢進火盆。
火焰在狂風中劇烈搖擺,灰燼飛灑,落在火盆前的一塊牌位上。

  支狩真悄然接近,凝神察看。
冬雪伸袖抹了一把眼淚,低聲泣道:“世子,你走了六年啦。
你在陰間過的還好嗎?
那些個小鬼、閻羅有沒有欺負你?
你性子那麼倔,一定受了好多苦。
我給你多燒些紙錢,你記得拿給他們,那裡可不比侯府,再也不要亂發脾氣啦。

  支狩真微微一愕,冬雪口中的世子,多半是六年前暴斃的永甯侯長子。
不過深更半夜,一個侍女偷偷摸摸地燒紙祭拜,着實透出一絲詭異。

  “世子,以前你常帶我來這兒,你蒙上我的眼睛,叫我到處找你。
可有次,你一下子抱住了我,你呼出的氣噴在我脖子上,癢癢的,又好熱。
你貼住我的耳朵,說要娶我。
我說世子說胡話呢,我怎麼配呢?
你大發脾氣,幾天都沒理我。
世子,你還記得吧?
就算在那裡,你一定還記得吧。
”冬雪拿起牌位,緊緊抱在懷裡,淚流滿面,“世子,你曉得嗎?
被你緊緊摟着,我歡喜得快瘋了,又害怕得快瘋了。
六年啦,我恨我自己,為什麼那會兒不告訴你呢?

  她怆然舉起牌位,貼上臉頰,輕輕念道:“世子,我也想嫁給你,雪兒想嫁給你,想得早就瘋啦。
你走了以後,這話我天天說,夜夜說,你一定聽到了,對不對?

  冬雪頹然伏倒在地,嚎啕大哭。
火光呼地熄滅,凄風冷雨打過,少女香肩不住顫抖,蒼白的後頸在黑暗裡閃着凄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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