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他先被對方的魔念搞暈了神智,變得精神迷糊,随後被對方從上頭撲下來。
”霆公擡起頭,望了一眼上空層層疊疊的濃密樹冠,又環視了一眼四周的零星落葉,足尖一挑,把地上的魔人屍體踢翻過來。
魔人神情呆滞,脖子、胸口等要害都生有天然的鱗甲片,足有三分厚度,然而後頸上有五個血淋淋的指孔,穿透鱗甲片,一直深入頸椎骨。
潘載義靜立在魔屍邊上,默默思索,眉心的豎瞳時不時地閃一下。
他不需借助任何角燭魔物,僅憑天瞳,即可照見幽門喉籠的一切景象。
霆公續道:“對方從樹上偷襲,一爪就擊穿了他的脖子,緊跟着一腳把他踢飛。
”他伸手按了按屍體的第五根脊椎骨,對潘載義道,“主人你瞧,這一腳算不上狠,但恁地老辣,踢中的位置讓他沒法子轉身,避開了垂死時的糾纏反擊。
這一腳蘊含的勁道以崩、震為主,隻求将他踢遠,所以主人你瞧,這根第五脊骨一點沒有斷,連個裂紋都沒!
”
“這個偷襲的魔人不但精于戰鬥,厮殺經驗極強,對魔氣的控制更是厲害!
”炎母目露驚異之色,“他擊穿後頸的一爪陰狠毒辣,勁氣内斂,沒有一絲一毫外洩,完全集中在頸椎骨上,形成穿透般的殺傷力。
可幾乎同時踢出的一腿卻勁氣外放,全數洩出,與那一爪截然相反。
”
霆公欣然道:“俺也覺得奇怪,魔崽子對魔氣的運用向來粗糙,怎地這家夥耍得這等精妙?
”他走到相距魔屍十多步的地方,一頭多足人面魔蜈仰躺朝天,它瞪着黃澄澄的眼珠子,同樣神情呆闆,頭頂上的角燭早已熄滅。
“主兒且看這頭角燭魔物,它的魔念被徹底摧毀,再也沒法子複活了!
”
“尋常魔人不會殺死角燭魔物,一來很難殺死,二來沒什麼好處,反而會沾上它們的穢氣。
在幽門喉籠之内,尋常魔人都需要魔人的屍體氣血,燃亮角燭尋寶。
隻有那頭邪魔孕于地脈,不必依靠角燭魔物,才會把魔屍當成廢物丢棄。
”炎母躍上魔人的屍體,扒拉出一塊梭形晶石,正是黑船的船票。
一絲殺氣化作實質的火苗,從炎母眼中“騰”地閃過:“邪魔一直對我們的船客下毒手,一定是這頭殺千刀的邪魔!
”
霆公嘻嘻一笑,沖炎母擠擠眼睛:“俺一定逮住這個混蛋,交給你狠狠糟蹋。
”
“所有的船客,身上都沾染了一點螣炎巨鳅的氣息。
邪魔在船上待了這麼久,也不例外。
這次他們離船,我将所有船客的氣息都暗中采集了一點。
”潘載義的手指虛點了一下,光芒一閃,一面半透明的血色水鏡綻現于指尖。
水鏡由螣炎巨鳅的精血所煉,明澈渾圓,微微晃蕩。
水鏡面上浮現出十來個左右的黑點。
有的黑點正在陸續移動,有的停滞不前,全是幸存至今的船客。
凡是沾上螣炎巨鳅氣息的魔人,都逃不過水鏡的感應。
“死了不少船客吆!
”霆公幸災樂禍地嚷道,“這些魔崽子要麼是被邪魔幹掉的,要麼就是和其他魔人奪寶,自相殘殺。
這是魔崽子的天性啊,就愛胡亂殺個不停!
”
潘載義颔首道:“魔獄界戾氣深重,即便是我,待久了也會變得心浮氣躁。
”
炎母一個勁地盯着水鏡,過了良久,忽然指向鏡面:“主人你看,有兩個船客要相遇了!
”
潘載義一眼望去,一個黑點正在快速移動,另一個黑點恰好在對方行進的路線前方,匿伏着一動不動。
潘載義的目光停留在那個靜止的黑點上,略一沉吟,道:“去看一看!
”霆公、炎母應了一聲,齊齊變身,半空中一團雷霆、一簇火焰交織膨脹,扭曲成一頭神駿威武的雷火麒麟!
“吼!
”雷火麒麟的口鼻吞吐雷炎,渾身電光火焰缭繞。
它左翅閃耀着藍紫色的雷電,右翼燃燒着金紅色的熾炎,一團團雷火祥雲繞着四蹄載浮載沉。
潘載義躍上雷火麒麟,飛也似地往黑點處奔去。
西牛洲将軍府的魔騎仍在緊追不舍,大呼小叫。
支狩真回頭瞧了瞧,魔蜥的速度極快,一路騰躍竄撲,将雙方的距離不斷拉近。
角燭照出了前方起伏的丘陵,坡上的林木高大茂密,密密匝匝地擠挨着,高過人頭的蒿草叢填滿了狹窄的縫隙。
一道山澗從山頂蜿蜒而下,穿過草木若隐若現,水色五彩斑斓,灼灼生輝。
支狩真立刻催動老頭子,徑直逃向丘陵。
一入澗水,老頭子的速度立刻激增,沿着山澗飛快遊動。
後面的追兵眼睜睜望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濃密的草木裡,一邊破口大罵,一邊驅策魔蜥,紛紛攀上樹梢,居高臨下地搜索。
“大爺,這條山澗叫五行澗,源頭是五行小精魅的居住地,那裡有大機緣啊!
”老頭子一路逆流而上,澗水底沉澱了許多赤色、碧色、金色、藍色、黃色的不規則晶石,個個閃閃發光,玲珑剔透。
支狩真撿了一塊拳頭大的赤色晶石,摸上去有些發熱,搖一搖似有豔麗的火焰閃爍其中。
這是上好的寶石,蘊藏地火菁華,若在人間道必然價值不菲。
支狩真随手丢掉晶石,澗水沿岸密布着千奇百怪的林木,枝幹猙獰扭曲,結滿彩色的碩大樹瘤。
瘤子形似心髒,呼吸般一起一伏,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這叫變形樹瘤,可以吸食裡面的汁水。
汁水十分辛辣,胖子吃了會變瘦,瘦子會變胖,沒什麼大用。
”老頭子向支狩真一一殷勤介紹,“那邊的歪脖子樹叫不寐木,吃了它結出來的果核,可以一個月不睡覺,照樣精力十足,但這一個月會不停地放屁,臭不可聞。
”
支狩真望見不遠處一個魔人騎着角燭魔蛙,飛快跳向一棵形如巨耳的奇樹。
這種樹的樹皮漆黑如墨,生有深紅色的樹疤,像一張合攏的嘴巴。
魔人雙臂抱住樹幹,埋下頭,耳朵緊緊貼住樹疤,全神貫注地傾聽。
樹疤開始不停開合,像滔滔不絕訴說的嘴。
“這叫長舌八婆木。
”老頭子道,“隻要大爺您貼緊樹疤,可以聽到無數天地間的秘密。
有的關于功法,有的關于寶藏,有的是某個生靈的隐私。
大爺想知道什麼,先在心裡想一想,就能聽到與之相關的秘密。
”
支狩真望見那個魔人的神色變幻不定,時而如癡如醉,時而默默思索,時而滿臉怒火……
“不會是全無代價吧?
”支狩真問道。
“大爺果然英明,代價是需要消耗一點氣血。
”老頭子賠笑道,“得看秘密是大是小,要是牽涉功法修煉的大秘密,或是魔獄界的秘密,當然消耗得多了。
”
未過多久,那個魔人迅速消瘦下去,皮肉又幹又枯,皺紋像蛛網一樣爬滿全身。
他驚叫了一聲,聲音嘶啞無力,幹癟的唇角流出混濁的白沫。
支狩真望見魔人顫顫巍巍地倒下去,再也不曾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