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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散修莫問它路

山海八荒錄 洛水 5265 2024-12-28 15:24

  撲入溝口的刹那間,一道詭異的空氣波紋倏然從崔之渙腳下生出,像看不見的繩索,猛地絆了他一下。

  崔之渙一個踉跄,險些撞上石壁,不得不強轉清氣,穩住身軀,奔掠的勢頭頓時止住。

  追上來的杜七不由一愕,無暇多想,身後再次升騰起一雙巨掌法相,十指紋路分明,骨節暴綻,散發出陣陣腥風。

  “砰!
”巨掌挾着狂暴的濁氣從上方拍落,岩石崩碎,崔之渙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随着氣浪抛飛,狠狠撞在岩壁上,“撲通”跌落在地,沒了聲息。
數枚精緻的玉簡從他袖子裡掉出來,镂滿古紋,血光瑩瑩,隐約散發出一縷異香。

  血河教的玉簡秘籍!
杜七眼神熾熱,顧不上細察崔之渙的生死,急急撲向玉簡。
他們這些散修出身寒微,修煉的功法大多七拼八湊,自行參悟,比起世家弟子的系統法門差得太遠。
若能得到血河教這等一流宗門的功法,實力必然突飛猛進。

  風聲疾嘯,點點寒芒從背後射至。
“方奎,你這兔崽子!
”杜七怒嘯一聲,來不及去拿玉簡,巨掌法相向後急拍,數十枚毒梭震飛出去,打在岩壁上,濺點火星。

  “老杜,你想獨吞血河教的功法,可沒那麼容易。
”溝口傳來方奎的冷笑聲,暗器猶如疾風驟雨,一波接一波罩向杜七。

  四周盡是光秃秃的岩壁,難以躲閃,杜七不得不以法相巨掌連連硬攔,體内的濁氣急劇損耗。
他試着沖向方奎,後者随即往後退,他抽身後撤,方奎又逼過來,始終與他拉開數丈的距離,以源源不絕的暗器消耗他的濁氣,要把他活活拖死。

  “方奎,血河教的秘籍讓給你,我不要了!
”僵持片刻,杜七漸漸力竭,氣喘如牛。
他心知不妙,巨掌法相奮力震飛一波暗器,轉身就逃。

  “還想跑?
”方奎冷哼一聲,倏然撲出,一具奇異的法相從身後浮出:肥壯如熊,目若銅鈴,一條條毛茸茸的粗壯手臂晃動,連成一片眼花缭亂的臂影。

  “嗖嗖嗖——”千百點閃耀的彩芒随着臂影抖出,交織成網,覆蓋杜七周遭。

  法相——天羅地網!

  彩芒形似各類暗器,純以濁氣構成,鋒銳破風,劃過一道道呼嘯的弧線軌迹。
杜七逃無可逃,巨掌法相猛然合攏,将自身罩住。
“噗噗噗噗——”點點彩光打在巨掌法相上,反彈而出,在半空相互撞擊,再次射向巨掌法相。

  “方奎,你我都是散修,一同在宰羊集避難多年,何苦趕盡殺絕?
”杜七嘶聲喊道,巨掌法相不住抖動,越來越模糊,仿佛随時要碎裂開。

  “老杜,你曉得的。
”方奎森然道,“散修是什麼?
在世家、宗門眼裡,我們就是一群卑賤的野狗啊!
誰他娘的願意當狗?
誰他娘的願意縮在宰羊集裡忍辱偷生?
我受夠了,李笑笑受夠了,你也受夠了!
可沒有功法、丹藥、法寶,你我就得受一輩子!
”他獰笑一聲,全力催發法相,暴漲的彩芒洶湧射向杜七,“血河教的秘籍幹系太大,不殺你滅口,我能活得安心嗎?
你能逃得甘心嗎?
沒辦法啊,老杜,你我都沒好出身,隻能狗咬狗,才有機會出頭啊!

  “狗咬狗啊……”杜七慘笑一聲,體内濁氣幾近枯竭,神智也開始迷糊。
多年前的一張臉忽而浮現眼前,越來越清晰……

  那是将他領入修行的師父。
為了一棵雲紋靈芝,半夜裡他摸到卧房,一刀捅穿了老頭子的背心。
他仍然記得,那張布滿皺紋的黝黑老臉慢慢轉過來,靜靜地,看不見憤怒,隻有像深夜一樣悲涼的笑容。

  那張臉如今換成了自己。

  “認命吧,老杜。
”方奎狠厲的聲音透出一絲唏噓,“今天我殺你,明天他殺我,野狗的路向來都是這麼走的。

  “會不會……”杜七嘴唇蠕動了一下。

  “什麼?
”方奎皺眉問道。

  地上躺卧不動的崔之渙突然彈起,快若驚電。
方奎措不及防,被崔之渙一把攫住,吸成人幹。
杜七眼睜睜瞅着方奎驚悸不甘的臉,瞅着崔之渙丢掉屍體,撲向自己。

  “會不會,還有别的路?
”杜七喃喃自語,巨掌法相無聲破碎,濁氣像渺茫飛逝的煙火。

  “畫地為牢!
”他聽到冷厲的喝聲,依稀看見兩道人影從震動的空氣波紋中現身。

  “都是一群搶食的野狗!
”杜七發出一陣歇斯底裡的狂笑,用盡最後一絲濁氣,自爆心脈。

  早在多年前,他捅出那一刀的時候,就沒有别的路了。

  這是我們的命啊!

  “砰!
”他渾身血肉炸開,意識陷入了黑暗深處。

  一個圓形的波紋從虛無中綻出,散發出淡淡銀光,将崔之渙困在圈中,難以越出。

  隻差半步,他就能抓住杜七,汲取精血療傷。

  “天殘、地缺?
”崔之渙緩緩擡起頭,目光掠過對面的一男一女,淩亂的長發滑過他兩鬓,露出蒼白冰冷的臉。
适才被術法絆了一下,他便知有人設伏,索性裝死,等這些賤民狗咬狗。

  矮胖女子地缺哼了一聲,警覺地盯着他。

  “崔之渙,你也有今天!
”男子天殘凄厲長笑,笑聲在窟壁四周久久回蕩,“還記得甘州涼縣的黎陽村嗎?
當年你們血河教的人為了修煉魔功,喪心病狂,不惜把整個村子屠戮一空……”

  “不記得了。
”崔之渙豎起食指,輕輕搖了搖,打斷了對方的話,“不過呢,方奎有句話說的沒錯。
在世家宗門眼裡,你們不過是一群野狗,誰會記得自己殺過多少條狗呢?

  “你這個畜生!
今日要你血債血償!
”天殘面容抽搐,十指掐動術訣,銀色圈紋逼向崔之渙,像一個不斷勒緊的銀箍。

  “咔嚓!
”地上的一枚血河玉簡陡然裂開,裂口處射出一道猙獰的血光,猛然纏住地缺。

  崔之渙嘴角露出一絲冷诮的笑容:“我倒想看看,是崔某先死,還是地缺先走一步。

  “天哥!
”地缺發出驚慌的尖叫,不敢妄動。
血光轉眼散去,然而濃烈的血河清氣滲入全身,盤踞内腑。
隻需崔之渙心念一動,立刻發作。

  “地妹,地妹!
你怎麼了?
”天殘睜大白濁的眼球,倉惶偏過頭,連聲叫喚。

  “地缺,想活命嗎?
”崔之渙靜靜伫立,低沉的語聲仿如惡魔,“殺了天殘,我就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會收你為侍,賜你崔姓,給你數不盡的功法、财寶、丹藥……。
你容貌不佳,可以用血河宗的畫皮秘術改變;你肢體有缺,可以用血河宗的替骨功法重塑。
跟了我,你就不再是一條餐風露宿、東躲西藏的野狗。
修士見了你,都要恭恭敬敬地稱呼你一聲‘崔仙子’。

  天殘嘶聲道:“地妹,不要聽這個畜生信口開河!
崔之渙,你放了她,我們立刻走,立刻走!
我再也不找你們血河宗報仇了!

  “你想走就能走麼?
真是可笑。
”崔之渙目光森然,“地缺,要麼殺了他,要麼你死。

  “崔,崔公子……”地缺顫聲道,醜臉上露出痛苦掙紮的神色,“你真的,真的會……”

  崔之渙淡淡一哂:“還不動手?

  地缺心神一震,血河清氣在内腑沸滾如湯,仿佛要炸開。
她忍不住慘叫,一步步走向天殘,眼淚湧出來:“天哥,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天哥,你最愛我的,是不是?
你也不想我死的!
我陪你吃了這麼多年的苦,我對得起你,你别怪我……”

  天殘僵立在原地,聽到以往熟悉的腳步一聲聲接近,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

  “天哥,我……”地缺走到天殘對面,雙手不停地抖索,臉上分不清是汗還是淚水。

  天殘面如死灰,一動不動,仿佛隻剩下一具空空的殼。

  “地缺你如此猶豫不決,怎配姓崔?
”崔之渙的語聲冷酷如冰,地缺“砰”然炸開,血雨四射激濺,噴在銀色光圈上,銀光如被腐蝕般變得黯淡失色。
崔之渙一腳跨出,探爪插入天殘心窩。

  “連做狗的覺悟都沒有。
”他搖搖頭,拔出血淋淋的手掌。
天殘緩緩倒下,兩線斑駁血淚從眼角滑落。

  急重的腳步聲遙遙傳來,崔之渙擡起頭,望見胖虎奔逃的背影,無聲笑了笑。

  一個都跑不掉。
他不緊不慢,走向岩溝深處。
眼下身受重傷,他必須大開殺戒,才能震懾宰羊集虎視眈眈的野狗。

  走近石坪,崔之渙的心頭忽地一跳。
紫府内,密布裂紋的血核一改先前的死氣沉沉,頻頻閃爍血光。
他微微一愕,目光穿透彌漫的濃煙烈焰,從人群中一眼望見了支狩真。

  無以倫比的龐大氣血!

  崔之渙禁不住意動神搖,心花怒放。
這是人形的無上神丹啊!
吞了他,自己不僅傷勢盡複,連煉神返虛的瓶頸都有機會再沖擊一次了!

  “小肥羊,還不逃!
”胖虎一把拽住支狩真,跳上驚馬,瘋狂催馬奔逃。
小馬匪毫不猶豫地狂抽皮鞭,打馬跟上。

  “自某二十冠禮之後,已好久未嘗狩獵了。
”崔之渙仰天放聲高笑,幻做一道旋轉的血影,沿着石坪飛速一繞,殘存的馬匪接連栽倒,變成幹屍。
血影一刻不停,躍上驚馬,緊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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