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孤月高懸。
王家後院。
這裡是奴才起居飲食的地方,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折騰,王家的仆從都跟耗幹了的老黃牛,鑽進了各自的屋子,倒頭就睡。
王家有子,得了法藏,這是真炎城多少年沒有過的大事,【祭靈學宮】都有高手前來,像今天這樣的大宴要擺上足足一個月。
這就意味着,每天同樣忙碌。
此時,所有人都抓緊了時間休息。
然而,已經過了三更天,後院馬槽旁,卻有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杵在那裡。
馬槽内,一雙雙烏溜溜地眼睛好奇地盯着那動也不動的人類少年。
月光下,趙玄壇渾身的汗毛有節奏地起伏着,他并非傻傻地站在那裡,全身的骨頭都在以極其細微的浮動調整律動,尤其是他的脊椎,盯着後後背的皮膚,恍若小山般延綿縱起。
最特别的是,他的呼吸更為玄妙,内斂不乏,體内卻仿佛充着一團氣,發出隆隆聲響,好似猛虎一般,驚得馬槽内的馬兒踏着蹄子,眼中透出慌亂。
轟隆隆……
就在此時,趙玄壇動了,他身子一矮,猛地縱起,恍若猛虎下山,蕩起勁風獵獵,糾糾生威,劇烈的聲響在他筋骨間跳動。
他一步踏出,便已在十丈之外,雄渾的氣息在掌中吞吐,兇狠似虎拍擊,恍惚中,他周身的氣流竟成虎勢,吓得馬槽内的馬兒都驚恐地嘶鳴起來。
“真是個天才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
突然,一陣幽幽的贊歎聲在黑夜中響起。
趙玄壇脖子猛地一縮,頭發豎起,好似猛虎警覺,豁然轉身。
“啧啧,這樣的資質,當個奴才實在委屈了。
”
一陣清風浮動,趙玄壇還未看清,那一道突兀而至的身影,便已落在院中,到了他的近前。
“你……你是……羅浮酒館的老闆!
?
”
朦胧的月光下,趙玄壇看着李末,露出錯愕的神情。
這家新開的酒館,因為價格便宜,他倒是經常光顧,因此也曾見過李末幾次,看樣子也就是圖點微薄小利,不太精通經營的年輕商賈而已。
然而,趙玄壇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位初來乍到的酒館老闆,竟然還是位修行者,而且似乎修為不低,至少比他要高出一大截,否則自己不可能毫無察覺。
“你……”
“你修煉得不是【祭靈學宮】的【十二神息術】,像你這樣的奴才,隻怕也買不起更高深的法門……”
李末饒有興趣地看着趙玄壇。
“十二神息術就很高深。
”趙玄壇反駁道。
“哦?
”李末眼睛一亮,興趣越發濃烈。
“想不到你能有如此見識,那你怎麼被學宮趕出來了?
”
無盡國域的子民雖然都可以入【祭靈學宮】修習,可是三年期滿,便要離開,除非天賦異禀,獲得學宮認可。
顯然,趙玄壇并不在此列,隻能安心的當個奴才。
“十二神息術不适合我……不過我發現這門功法有許多可取之處,我隻煉适合自己的,稍微調整摸索一下……”
“便是我現在修煉的法子了,雖然粗糙,不過比起以前有效果多了。
”
趙玄壇撇了撇嘴,頗有些無奈,盡管他自己摸索出來的法門上不得台面,也無法跟外面那些更高深的法門相提并論,可是他卻真的修煉處效果來。
“伱這麼看着我幹嘛?
我知道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一個奴才而已……”
黑夜裡,李末眸光凝如一線,一瞬不瞬地盯着趙玄壇,後者頓時露出不耐之色。
“你不是奴才,而是天才啊。
”
然而,就在此時,李末不禁幽幽感歎。
祭靈學宮的【十二神息術】本就是融合了十幾種不同的呼吸法門,化繁為簡……他适合每個人,然而适合每個人的法門注定平凡。
可是所有人都能從這門功法之中,尋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子……
然而,能夠看透這條路的人,萬中無一,能夠走上這條路的人,更是舉世難尋……
這才是【十二神息術】真正的用法,庸才視之為雞肋,妖孽得之如神助。
念及于此,李末忍不住多看了趙玄壇兩眼,如此妖孽的資質,就算在外面都不可多見。
最關鍵的是,這個傻子竟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上藏着多麼可怕的潛能。
這樣的潛能一旦釋放出來……亂世之才,混世之相。
“啧啧……還真是不錯的運氣……”
李末的眼中泛起了别樣的異彩,他之所以看重趙玄壇,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天賦,更重要的是此人氣運濃烈,放眼整個真炎城都絕無僅有。
要知道,一旦踏入【長命境】,天人合一,長命而知天運,已能窺伺到冥冥之中的一縷天機。
趙玄壇,他如今已經到了命運交變的關鍵時刻,是一飛沖天,而是跌落雲泥,便在眼前。
李末推測,這個少年或許也能獲得法藏,而且品階不低。
“前輩……前輩……”
就在此時,趙玄壇叫喚了兩聲,将李末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前輩!
?
”李末聽着這個稱呼,不由啞然失笑。
他這個年紀,居然已被稱為前輩……不過修行之道,達者為先,他倒也不是太過在意。
“我觀察你很久了……”
“多久?
”趙玄壇忍不住問道。
“從你第一天來我酒館開始。
”李末輕笑道。
“啊!
?
”
趙玄壇先是一愣,緊接着,他竟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還望前輩指點一二。
”
“你倒是機靈。
”李末莞爾一笑。
老話說得好,姿勢擺得正,哪裡都好混。
磕頭磕得快,處處是人脈。
就沖趙玄壇這一哆嗦,李末還真得有點表示才行。
嗡……
念及于此,李末屈指一彈,一道流光飛出,沒入趙玄壇體内。
頓時,一股雄渾精純的精氣散入趙玄壇四肢百骸,與此同時,海量的信息如同潮水湧來,撐得他頭疼欲裂,不由發出一聲低吼。
“我給你個機會,你若真是能練出點東西,說明你與我有緣。
”
“你我若有緣分,必定還會再見。
”
趙玄壇看着李末,不禁有些恍惚。
“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
“若有緣分,我在告訴你。
”李末笑着道。
“我叫……”
趙玄壇見狀,便要自報家門,他雖不知李末是否知道,但這是禮數。
“下次見面,你在告訴我你的名字。
”
話音剛落,李末便消失在了趙玄壇的身前。
“前輩……前輩……”
趙玄壇看着空空蕩蕩的黑夜,卻再也不見李末身影。
“當真是神仙人物。
”
趙玄壇不絕癡了,此刻,他身子一動,立地盤坐,腦海中便有大量的經文湧來。
靈寶吐息法!
此法乃是李末長期于洪門刑獄之中,與古驚庭切磋搏殺,逐漸融通諸法,創造出來的一道法門,雖是初創,卻也是玄妙非常,不同的人修煉,便有不同的可能,千千萬萬,各有道路。
“蓋玉晨之精氣,九慶之紫煙,歸于六合之變,藏于母胎之秘,吞吐以煉己身,造化通靈真寶……”
趙玄壇腦海中浮現出【靈寶吐息法】的玄妙,以此煉化着李末留給他的精氣。
接下來的日子,趙玄壇沒有再去過羅浮酒館,李末也未曾露過面。
兩人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趙玄壇知道,自己如果不煉出點東西,也就沒有資格再見李末。
如此,李末也沒有再見他的必要。
如此,白天的時候,趙玄壇依舊在王家宅子裡伺候,晚上則是刻苦修煉。
不得不說,王家的排場确實大,宴席擺了半個月,卻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
畢竟,獲得法藏,乃是光耀明媚的大事。
更不用說真炎城已經三十三年未曾有人獲得過【法藏】了。
“王家的祖墳真是冒了青煙……聽說這個王炬原本在王家諸子之中并不算出衆,怎麼就讓他獲得了法藏呢?
”
“這話可别亂說了,如今他是一飛沖天,王家以後便是他說了算。
”
“獲得法藏,又豈會看重王家這點家業!
?
”
大宴之上,衆人議論最多的自然還是這位王家麟子,哪怕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人們對王炬的好奇和熱度依舊不減。
此刻,王家大宅内。
幽靜雅緻的院落,與前院的熱鬧喧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金罡法藏……果然厲害啊,短短半個月,便讓我脫胎換骨。
”
小院内,一位青年伫立,他的周身漂浮着淡淡的金色流光,好似一層層金沙起伏不定,不斷地滲透進皮膚之中。
漸漸,他的皮膚都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光澤,散發出可怕的氣息。
此刻,王炬不由露出陶醉之色,因為獲得法藏,他從年輕一輩之中脫穎而出,真正的一飛沖天,前途無量。
短短的半個月,他便脫胎換骨。
此刻,王炬的身體恍若金剛不壞,就連五髒六腑都被一層金色的物質包裹……
如此奇異的金色物質無時無刻不在洗練他的血液和骨髓
這讓王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似乎每時每刻都在變強。
“法藏确實很神奇,短短的半個月,竟然能夠讓一個内息境直接晉升到靈息境……”
就在此時,一陣淡漠的聲音從角落處傳來。
“前輩……”
王炬面色猛地一正,轉過身去,趕忙行了一禮。
他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多虧了眼前這位神秘強者的指點。
“靈息!
?
”
王炬弓着身子,卻是在咀嚼着剛剛這位神秘強者的話語。
這是什麼秘語嗎!
?
“你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神秘強者淡淡道。
金罡法藏,足以讓王炬晉升至真息。
這種力量确實神奇,沒有任何的瓶頸,也沒有任何的副作用,更不會産生境界不穩的問題。
“一切都如前輩所言,這是氣運所知……我也不會辜負前輩的期望,必将成為真炎城最強存在。
”
此時此刻的王炬,可以說是雄心萬丈,信心十足。
“還有變數。
”
“變數!
?
”
王炬愣住了,眼前這位神秘強者曾經說過,自己的氣運在真炎城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如今又獲得法藏,實力突飛猛進。
他想不到還會有什麼變數。
“我這幾天觀悟天象,卻是發現,這裡竟然還藏着一個小東西,他的氣運并不在你之下……”
“什麼人?
他在哪裡?
”
王炬面色驟變,凝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深深的寒意。
如日中天的他怎麼能夠容忍其他人分走他的光彩。
“就在這裡……就在你們王家……”
神秘強者的聲音幽幽響起,王炬先是愣了一下,緊接着,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殺機,身形驟閃,消失在了幽靜的院落内。
……
此時此刻,僻靜的後院,依舊是馬槽旁。
趙玄壇趴在地上,衣衫早已被汗水侵濕,然而他的呼吸卻悠久漫長,吐出來卻是一縷白線,輕飄飄泛着異樣的香氣,身前的野草方一觸碰,竟然微微震蕩,顯出生長的趨勢。
“總算有點玩意了……”
趙玄壇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眼中透着一絲欣喜。
“哪裡的奴才,竟然敢在這裡偷懶?
”
突然,一聲冷哼從身後傳來,趙玄壇本能地縱身而起,立地三丈,勁風狂飙橫掃。
“少……少爺……”
趙玄壇轉身,見到來人,不由吃了一驚,趕忙低眉順眼地請安。
“想不到你還是個高手!
?
”
王炬看着眼前這個奴才,不由露出了異樣的神色,就剛剛那個反應,哪怕是他們王家尋常客卿都未必會有。
他倒是沒有想到,一個奴才,竟然藏着如此身手,偏偏還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看來是你了。
”
“什麼是我?
”趙玄壇愣了一下。
“狗奴才,你是什麼東西?
也學人修行?
”王炬冷冷地看着趙玄壇,不由嗤笑。
趙玄壇聞言,低着頭,咬着牙,卻是一言不發。
“奴才相,生反骨……看來留你不得。
”
說着話,王炬右手猛地探出,趙玄壇耳朵豎起,卻是本能反應,身形猶如一片枯葉,順着勁風往後飄出十丈之距。
如此躲過王炬狠手,卻是讓後者頗感意外。
然而,瞬息的功夫,王炬的臉上便浮現出一抹冷冽的譏笑。
“狗奴才,你以為煉了點皮毛,就可以在我面前賣弄了!
?
”
話音剛落,一縷金色流光浮動,點點金沙如同微塵一般,竟是無孔不入地透過趙玄壇的皮膚,滲透入他的體内。
頓時,趙玄壇面色驟變,身子猛地一沉,竟是單膝跪地,猩紅的鮮血從口鼻中流出。
金沙入體,便壞血液,瞬間傳遍全身。
“奴才永遠都是奴才,你還想翻身?
”
王炬居高臨下,漠然地看着趙玄壇,就好似在看一頭嗷嗷待宰,即将步入死亡的豬羊。
“我觀察你很久了,你很特别……”
“你不是奴才,而是天才啊。
”
“你我若有緣分,必定還會再見。
”
趙玄壇的意識越發模糊,此刻,他的腦海中卻是浮現出李末的身影,那一夜的話語如同潮水般湧來。
吼……
就在此時,趙玄壇發出了一聲低吼,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體内的血液變得滾燙沸騰起來,一縷縷金色的霧氣居然從他體内蒸發升騰。
“這是……”
“我不是奴才……”
“我叫趙玄壇!
!
”
突然,趙玄壇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聲,恐怖的氣象從他體内猛地沖擊出來,糾糾似黑虎,威威如靈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