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看着一瘸一拐的楊安國，楊軍讓他再休息一天。

　　今天，是全廠技能考核的日子。

　　楊軍一到辦公室，就把姜海濤叫了過去。

　　他把那兩份文藝兵報名表交給他，讓他去街道辦找王姨簽字，然後再把表送給錢多多。

　　随後，他就夾着一個筆記本下樓了。

　　樓下聚集着上百名幹部和職工，這些人都是今天技能考核的監督人員，包括楊軍在内，廠子裡大大小小幾十名廠長、主任、科長全都下車間。

　　并且從技術科抽調大量的技術人員随行。

　　這次的考核不同以往，每個考核組都由一名幹部、一個技術人員、車間主任和一個七八級技工的老師傅組成的四人組聯合考核組。

　　這次的考核組，每個組都有一名幹部監督，雖然不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公平公正，但也能大大減徇私舞弊的現象。

　　由于考核的工作量很大，這次的考核分成兩天舉行。

　　第一天，考核生産車間的工人。

　　第二天，考核後勤人員。

　　這次的分組是提前分配好的，哪個幹部監督哪個車間都有明确的規定，幹部與幹部之間不得随意更換考核的車間。

　　一經發現那個車間出了問題，連帶着這個考核的幹部也要收到嚴厲的處罰。

　　楊軍這個副廠長也不能偷閑，被分配到了第一車間。

　　這個車間是軋鋼廠标兵車間，這裡聚集着一批技藝精湛的技工，光七八級技工就有四五個，三四級的技工更是多如牛毛。

　　原先的一大爺易中海就是在這個車間工作，自從他被帶走後，這裡就被工程師韓勝利接管了。

　　第一車間的考核也分為車工、鉗工、鍛工等考核，每個考核組都由車間主管人員和專業技工監督。

　　楊軍今天監督的正是鉗工考核，也許是出于楊軍身份的原因，車間主任邵德明和總工程師韓勝利親自陪同。

　　同行的四人組還有技術科的小汪，這個小汪二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白的，帶着一副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楊軍看着衆人早就做好了準備，于是一聲令下，考核開始了。

　　楊軍和總工程師師韓勝利坐在中間，車間主任邵德明和小汪坐兩邊。

　　第一個考核的是一個四十五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上場後，先是朝四位評委鞠了個躬，然後開始操作起來。

　　工件是車床粗加工好了的，他要做的就是把它進行細加工。

　　鉗工的任務就是把車床解決不了的問題，用純手工來打磨，而這個工件比較複雜，即使上車床也不能做到細加工。

　　隻見他拿了一把锉刀，雙手按住锉刀的兩端，一下一下的對工件需要加工的部位進行打磨。

　　一下。

　　兩下。

　　三下。

　　……

　　一直到七下，才把那個工件打磨到合格的尺寸。

　　“好。
”

　　“太棒了，袁師傅。
”

　　圍觀的衆人紛紛叫好。

　　楊軍翻了翻面前的幾張紙，發現這個袁師傅是一名五級鉗工，如今他考核的内容就是挑戰六級工件。

　　楊軍不懂鉗工，更不好随意的發表意見。

　　于是把目光投向了總工韓勝利和車間主任邵德明。

　　韓勝利作為專業人士，上去看了看工件，首先發表了意見。

　　“袁師傅技藝精湛，不愧是五級鉗工，雖然工件的尺寸合格了，但是光潔度不夠。
”

　　車間主任邵德明也是個六級的老鉗工，他上前看了看工件，說道，

　　“韓總工說的沒錯，工件的光潔度還差點意思。
”

　　随後，他們二人小聲的和楊軍商量了一下，達成統一意見，然後由總工韓勝利宣布結果。

　　“我宣布，袁師傅晉級失敗，依舊為五級鉗工。
”

　　那位袁師傅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了，聽完韓總工宣布的結果後，他也沒有露出可惜的表情，隻是默默的退到了一邊。

　　接下來上場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半拉老頭。

　　看着他那兩鬓有些斑白的頭發，估計離退休不遠了。

　　他上場後，先是朝評委們點了點頭，然後，拿起一個比較複雜的工件，他把工件固定在案闆上，他一手拿錘子，一手拿扁稚。

　　扁稚放在那個工件上，用錘子輕輕地敲了三下。

　　他把錘子放下，取出工件，雙手遞到評委跟前。

　　楊軍就看見他在工件上輕輕的敲了三下，弄不懂他在搞什麼名堂，于是疑惑的看着韓勝利。

　　韓勝利知道楊軍不懂鉗工技術，也不和他客氣，直接接過工件，仔細的瞧了瞧。

　　“不可思議，簡直是不可思議。
”

　　車間主任邵德明聞言，也湊了過去。

　　“長見識了，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

　　韓勝利一臉激動的對楊軍說道：“楊主任，恭喜啊，我們軋鋼廠又出了一位八級鉗工。
”

　　楊軍聞言一怔。

　　八級鉗工？

　　繼易中海之後又一個八級鉗工？

　　楊軍雖然不懂鉗工，但是他還是把工件接過來看了一下，隻見被扁稚瞧過的地方，光滑如鏡，表面非常平坦，猶如天然而成一般。

　　楊軍彎腰又把那些未加工的工件進行對比，發現那些工件表面粗糙，不如這位老師傅加工的細膩。

　　用手撫摸着工件光滑的表面，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鉗工師傅技能确實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老師傅，您貴姓。
”楊軍走了過去。

　　那老頭很平淡，好像升為八級鉗工并不能讓他動容，他淡淡地道，

　　“楊主任，我叫耿直，大家都叫我老耿。
”

　　“耿師傅，今天真是大開眼界，您讓我見識到了什麼是真正的鉗工，看着你加工的這些工件，倒像是雕琢一件件工藝品，讓人耳目一新啊，不過……”

　　楊軍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然後思考了一下繼續說道，

　　“不過我暫時還不能宣布您晉級為八級鉗工，這個事回頭要專門開會讨論一下才能下定論，不過你放心，我們軋鋼廠絕不會埋沒真正的人才。
”

　　不是楊軍不想當場宣布他晉級八級鉗工，這事廠裡有明文規定，像八級技工和工程師之類的晉級考核必須要經過開會讨論，然後再組織一批專業人員反複對他進行考核，隻有經過多次考核的才能成為八級技工。

　　老耿好像并沒有失望，他對廠子裡的考核制度門兒清，他也知道光憑這一次考核并不能升為八級鉗工。

　　“謝謝，楊主任，我老耿等你好消息。
”

　　老耿說完，默默的退到一邊，把比試場地交給其他人。

　　考核依舊進行着。

　　有的人成功晉級，有的人沒通過考核，對于沒通過考核的，廠子裡決定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如果還不能通過，隻好降級處理。

　　令楊軍大跌眼鏡的是，他發現了有幾個渾水摸魚的職工，明明是四級鉗工，等考核時，卻發現連二級工标準都達不到。

　　給他們機會後，他們依舊不能到不到标準，幾人一商議，立馬對他進行降級處理，而且把他的待遇定為二級工标準。

　　比賽繼續進行着。

　　兩個小時過去了。

　　有人歡喜有人愁。

　　楊軍看了看手表，離吃中午飯還有一段時間，隻好耐着性子看下去。

　　這時，他感覺身後有人輕輕碰了他一下。

　　他回頭一看。

　　隻見穿着一身碎花棉服的秦淮茹俏生生的站在他身後。

　　她滿臉含笑，抿着嘴唇，雙眸中夾着着乞求的神色。

　　她離得很近，近到楊軍都能聞到她體香的味道。

　　楊軍這時才想起來，秦淮茹也在這個車間，她原先在易中海手底下做事，現在易中海不在了，也就沒人庇護她了。

　　楊軍知道她過的不容易，有心幫她一把，但又不好明目張膽的偏袒她。

　　楊軍回過頭來，繼續觀看晉級考核。

　　大約又過了一個多小時，考核還在繼續。

　　這時，正好一個職工成功晉級。

　　總工韓勝利低聲對楊軍說道：“楊主任，這馬上就到午飯時間了，我看上午不如就到這裡吧，下午再繼續？
”

　　楊軍擡腕看了看時間，說道：“不着急，再叫一個吧。
”

　　韓總工聞言，剛想照着名單繼續叫下一個，楊軍突然指着秦淮茹的名字說道，

　　“就叫這個吧。
”

　　韓總工聞言一愣，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了，立馬念道：“請秦淮茹上場考核。
”

　　站在楊軍身後的秦淮茹早就把這一切看在眼裡。

　　她剛才還為楊軍沒有理她而暗自着急呢，此刻見楊軍突然指着她的名字叫她最後一個上場考核，她頓時喜出望外。

　　“來了，來了，我在這裡。
”

　　秦淮茹高興的應了一聲，連忙碎步跑了過去。

　　她先朝評委方向鞠了個躬，然後就開始搬那個為一級工準備的工件。

　　隻見她笨拙的把工件固定在鐵架上，然後開始拿着锉刀打磨。

　　看着她那笨拙的樣子，楊軍無語扶額。

　　爛泥扶不上牆。

　　他有心想放水，但是最起碼你技術過得去吧。

　　楊軍不忍直視她被淘汰，隻好低着頭胡亂的看着筆記本。

　　大約過了兩分鐘的樣子，秦淮茹起身離開鐵架，站到一邊，示意評委檢查。

　　對于門外漢來說，楊軍和小汪也就不打臉充胖子了，每次考核基本上都是總共韓勝利和車間主任邵德明去檢查工件。

　　車間主任邵德明站在一邊，無語的搖了搖頭。

　　這哪像是一級工做出來的工件，這工藝連剛進廠三個月的學徒工都不如。

　　以前有易中海罩着秦淮茹，所以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從易中海被帶走後，他早就想把秦淮茹攆走了，可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

　　正好今天這次考核，給他帶來了機會。

　　“工件未達到二級工标準，依舊是一級工。
”總共韓勝利粗略的看了一眼，撇撇嘴宣布道。

　　“韓總工，不對吧，這明明……”車間主任邵德明反對道。

　　正當邵德明正要反駁韓勝利的時候。

　　楊軍突然站立起來，擡腕看了看時間。

　　“大家抓緊去吃飯，下午考核繼續。
”

　　說完，楊軍夾着筆記本走了。

　　“這……”

　　邵德明看着楊軍急忙宣布結束，再看看韓勝利也跟着走了，他此時再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就真是傻子了。

　　他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考核一直好好的進行着，都是四五級工晉級的考核，突然最後來個一級工考核，他要是再不明白裡面的貓膩，恐怕他這個車間主任也快要當到頭了。

　　他看了看一旁一臉笑意的秦淮茹，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