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

　　這看似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但在這個實力為尊，殺人奪寶、生煉血肉神魂橫行的北溟魔域來說，卻也是所有修士都會面對的問題。

　　而小墨塵想要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首先需要學會的就是一點。

　　“你的性格軟弱，膽小懦弱，心魔纏身，你最大的問題，是那會一直就纏着你的噩夢，你需要有直面你所面對恐懼的勇氣。”

　　“這是生存下去的第一點。”

　　合歡宗，千幻宮，五霧殿。

　　顧修帶着墨塵，來到殿前：“這五霧殿中，最為獨特的便是其中的五霧幻境，進入其中，你會見到你最恐懼的東西，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拿着我給你這把劍，将那幻境斬碎！”

　　說着，顧修将一把木劍遞了出去，随即緩緩推開殿門，這大殿内空蕩蕩的滿是霧氣彌漫，深邃而又幽暗，讓人僅僅隻是站在外面，便感覺恐怖無邊。

　　看到這地方，本就膽小的墨塵，此刻更是吓得瑟瑟發抖。

　　“去吧。”

　　“前輩……我……我不敢……”

　　“不敢嗎？沒事，我幫你。”

　　墨塵頓時眼前一亮，可這眼睛剛剛亮起來的時候，卻見顧修已經屈指一彈，緊接着一股巨力到來，硬生生将墨塵彈入了五霧幻境之中。

　　這一刻，墨塵如墜冰窟。

　　可緊接着，木劍被丢了過來，就聽顧修冷淡的聲音傳來：

　　“直面恐懼，劈了幻象。”

　　“若是劈不掉。”

　　“那你便不用出來了。”

　　墨塵頓時狂吞口水，但還是第一時間撿起地上的木劍，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圍迷霧。

　　下一刻。

　　“殺了他！”

　　“這個餘孽，必須要除了！”

　　“殺！”

　　一道道身影悄然出現，緊接着手持兵刃，朝着墨塵便沖殺而來，看到這一幕，本就吓得哆嗦的墨塵，當即吓的轉身便逃，全然沒有半點反抗的勇氣。

　　可。

　　此地本就是幻境，任憑他如何奔逃，後面那一道道殺手的身影卻始終如影随形，讓他掙不脫，逃不過。

　　而在外面看到這一幕的顧修，卻已經盤膝而坐。

　　閉目養神。

　　“顧小子，這是不是有點太狠了？”

　　“你我都知道，這是他的夢魇，而且是糾纏了他多年的夢魇，現在要他斬了夢魇，怕是太為難他了。”

　　碎星的聲音傳來。

　　為難嗎？

　　顧修搖搖頭：“或許确實為難他，但他想要活下去，那就隻能咬牙堅持，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這雖然是夢魇，但畢竟是不會傷人的幻境。

　　若是連這都扛不住。

　　接下來很多事都不可能成，他至少要有持劍的勇氣，至少要有斬斷恐懼的決心，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這一等。

　　顧修就等了半天。

　　很顯然，正如碎星所言，對于小墨塵而言，這樣的幻境太過可怕，這糾纏了他許多年的夢魇，本就根深蒂固，甚至已經化作心魔。

　　想要這麼一個孩子斬心魔。

　　難。

　　很難。

　　至少，在這五霧幻境之中的小墨塵，一連跑了足足半天時間，卻從始至終都沒有揮劍的勇氣。

　　莫說揮劍。

　　他連回頭都不敢。

　　但顧修卻始終如一，隻是默默盤膝。

　　時間，在一點點的度過。

　　終于。

　　天色徹底黯淡，可裡面的墨塵，依舊在狼狽逃竄，甚至他體内靈氣已經消耗殆盡，身上力氣也在快速消失。

　　“他再這麼下去，會傷及本源。”

　　“你确定還要等？”

　　碎星再次開口提醒，顧修卻依舊不動如山：“等。”

　　“你不說點什麼，鼓勵鼓勵他？”碎星問。

　　“他的心魔，無人可解，唯有自渡。”顧修搖搖頭：“何況，他若真要堂堂正正回去，哪怕我能送他回去，但也僅僅隻是将他送回而已，後續如何，需要靠他自己。”

　　這一夜，對于墨塵而言，是煎熬的一夜。

　　他體内靈氣已經耗盡，身上力氣更是已經再沒有絲毫，他跌坐在地，拼盡全力想要往後退縮，可那始終如影随形追趕而來的殺手，卻依舊一步步，朝他而來。

　　我要死了嗎？

　　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我……

　　我難道，就沒有半點反抗的本事了嗎？

　　這一刻的墨塵，心中恐懼、悲憤且痛苦，他依舊心懷恐懼，但在恐懼之外，卻也多了幾分不甘和悲憤。

　　這其實并非他的真實經曆。

　　至少，他記憶中其實早已經沒了這段被追殺的記憶，可這噩夢卻始終産生，從未消停過，每一夜熟睡之後，這殺手都會出現，對他展開追殺。

　　隻是……

　　以前的追殺，他至少還能熬到天亮，熬到自己睡醒。

　　但這一次。

　　他醒不過來，哪怕已經力竭，哪怕已經過去了很久，但這場真實到不像做夢的夢境，卻始終未曾結束。

　　蓦然，他目光看向了那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他丢棄丢在一邊的木劍。

　　這隻是一把木劍。

　　很輕。

　　但此刻在墨塵眼中，卻好似神兵利器一個般。

　　他終究還是伸出了手，終究還是……

　　揮出了劍！

　　當一劍斬出，那困擾了他數年，每一夜都在追殺他的可怕殺手，在這一刻轟然破碎，化作虛無。

　　而這周遭霧氣。

　　也在這一刻，驟然消散，那原本他如何竭盡全力，都無法看清楚的殿門，也悄然出現在了眼前。

　　墨塵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出殿門，看到顧修的時候，臉上第一次綻放出了笑容：

　　“前輩，我……我成功了！”

　　下一刻。

　　眼前一黑，一頭栽倒。

　　他太累了，累到連回去都無法做到，整個人徹底脫力。

　　不過。

　　他并未倒在地上，因為一團軟綿綿的靈氣，将他托了起來，緊接着這些靈氣進入體内，對他虧空到了極緻的身體進行恢複。

　　“看不出來，你之前冷漠的樣子，我以為你打算當一個鐵血教頭，沒想到還有這麼認真的時候。”碎星在旁說道。

　　“我說過，要教他生存，自然不會害了他。”顧修搖搖頭說着，随即帶着依舊陷入昏迷的墨塵，返回獨山小院，這一路上，墨塵甚至打起了呼噜，不過那糾纏了他多年的夢魇，這一次似乎并未出現。

　　哪怕是在熟睡之中，墨塵臉上依舊帶着笑容。

　　“你這手段雖然殘忍，但也确實厲害，竟然真的讓他破了那心魔。”

　　“他沒破。”

　　“啊？”

　　“那不過隻是幻境而已，本身也不會傷害到他自己，這些他都清楚，所以，這心魔從一開始就沒有被消除，隻不過不再那般煎熬了而已。”

　　顧修搖頭說道。

　　心魔。

　　可沒有那麼簡單消除的。

　　不過，說是這麼說，但顧修臉上還是帶起了幾分贊揚：“但至少，他有了持劍的勇氣，若是沒有這份勇氣，那他神仙難救，既然有這份勇氣，至少說明，他有一線生機。”

　　“接下來你打算教他什麼？”碎星好奇追問。

　　“接下來？”顧修想了想：“辨藥。”

　　“辨藥？”碎星不明所以：“這不跟合歡宗的外門弟子教導一樣嗎？”

　　“我教的，不太一樣。”顧修卻隻是搖頭。

　　碎星不太明白，但當天深夜他就終于明白過來，顧修所說的不一樣，到底不一樣在哪裡了。

　　因為……

　　“這是夜啼草，每日入夜之後，這夜啼草會不斷嚎叫哭泣，聽上去極為瘆人。這是百鬼花，平日裡看上去沒什麼奇怪的，但倒也夜晚，卻會投影出大量鬼怪一樣的虛影。這是血腥木……”

　　當晚，顧修帶着小墨塵，鑽入了合歡宗後山，随手拿出了幾樣特殊的靈藥，給小墨塵觀看，等他全部都一一記下之後，顧修開口：

　　“現在，采藥去吧。”

　　“你所需要的這些靈藥，前方都有。”

　　這話，讓剛剛昏迷蘇醒沒多久，才調整好狀态的小墨塵，面色瞬間慘白了起來。

　　可顧修還是如同之前那般冷酷，帶着不容置疑。

　　這一次，是為煉膽！

　　事實上。

　　這就是顧修要教會他的生存之道。

　　在北溟想要生存下去，有着無數因素，足夠的實力，強大的法寶，無敵的背景，這些都能讓一個修士在北溟生存，甚至在北溟立足。

　　但這些東西，墨塵都沒有。

　　他想要生存。

　　隻有改變。

　　改變心态，提升膽量。

　　不再畏懼和人交流，不再怯懦的隻會哭鼻子。

　　這就是顧修教給他的生存之法。

　　若是再按照以前那般。

　　他必死。

　　接下來的一旬時間，顧修每日都帶着墨塵，促使他進行改變，不光隻是斬心魔，采靈藥，同樣也讓他面對野獸圍攻，還會帶他前往修士城池與人交流。

　　短短一旬時間想要改變一個孩子的性格。

　　幾乎不可能。

　　但顧修也沒打算改變他的性格，隻是讓他那遇到事，就喜歡往後縮，就喜歡躲藏起來的性子，稍微改了一些。

　　成效顯著。

　　比如此刻，再次帶着墨塵來到靠近合歡宗最近的那座修士城池的時候，墨塵臉上的恐懼和唯唯諾諾已經消失了，他開始願意将更多的目光看向周圍。

　　觀察一切他以前好奇卻又不敢多看的東西。

　　他的變化。

　　其實很大。

　　哪怕是碎星和楚湘靈都時常贊歎，墨塵幾乎每天都在變化。

　　不過。

　　顧修對他的這些變化，卻并沒有開懷大笑，反而皺起的眉頭，也皺的越發緊了起來。

　　因為。

　　他收到了傳訊。

　　“赤雲神朝使團，已至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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