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鋤頭的男人也蹙緊了眉頭,低聲道:“剛才過去的幾輛車,不是查申樓的人,倒像是甯曼安的車隊!她的人……竟然安然無恙地出來了!”
被稱為“淑姨”的老婦人,那張布滿褶皺的臉瞬間陰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她那雙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機和毫不掩飾的鄙夷。
甯曼安走了?查申樓的人卻在裡面被打得落花流水?
廢物!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中了這麼明顯的陷阱!
“撤!”淑姨蒼老喑啞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隻有冷酷的決斷。
她從來不救廢棄的棋子,查申樓已經失去了價值。
做間諜,最高的準則就是保全自己。
她能潛伏這麼多年,靠的不是身居高位,而是如同變色龍般融入環境。
将自己變成最不起眼的存在,不留下任何被人抓住的把柄。
幾個男人立刻會意,動作麻利地收拾起農具,臉上重新挂上憨厚樸實的表情,仿佛剛剛結束了一天的勞作。
他們扛着鋤頭,提着鐮刀,沿着田埂不緊不慢地走着。
很快就鑽進了旁邊一片不算茂密的小樹林。
樹林裡光線昏暗,枝葉遮蔽了大部分陽光,也隔絕了遠處工廠傳來的喧嚣。
幾人腳步加快,臉上緊繃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一些。
就在他們以為暫時安全,可以從容離開的時候——
“噗!噗!噗!”
幾聲極其輕微、如同氣流噴出的悶響,突兀地在寂靜的樹林中響起!
那是子彈穿過消音器的聲音!
“小心!”領頭的男人瞳孔驟縮,厲聲示警!
但一切都太晚了!
數道幾乎看不見的彈道精準地從林間的陰影處射出!
“呃啊!”
“砰砰!!”
走在前面的兩個男人身體猛地一震,胸口炸開血花,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兩個男人大驚失色,剛要舉槍反擊,又是幾發子彈精準地命中他們的手腕和肩膀!
“啊!”慘叫聲中,槍支脫手落地,兩人踉跄着倒地,鮮血瞬間染紅了土地。
淑姨臉色劇變,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反應,她猛地轉身,像一隻受驚的老鼠般,不顧一切地朝着樹林深處逃竄!
她的動作遠比她佝偻的外表要敏捷得多!
然而,她才跑出幾步——
“砰砰砰砰!”
四聲悶響接連響起!
劇痛瞬間從她的四肢傳來!子彈精準地鑽入了她的雙肩和雙膝!
“啊——!”饒是淑姨心志堅韌,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痛苦的慘叫!
她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枯瘦的四肢以扭曲的角度攤開,鮮血汩汩地從傷口湧出。
樹影晃動。
十幾個穿着叢林迷彩、臉上塗抹着油彩、隻露出一雙雙冰冷眼眸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從四周的樹木後悄無聲息地現身。
為首一人身形格外高大健碩。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動作粗暴而迅速,一隻戴着戰術手套的大手猛地捏住淑姨的下颌。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響起!
淑姨的下巴被他毫不留情地卸了下來!
劇痛讓她瞪大了驚恐渾濁的雙眼,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不成調的呻吟。
高大的迷彩男人面無表情,另一隻手伸進她因脫臼而大張的嘴裡,手指靈活地在她牙床内側摸索着。
片刻後,他似乎沒找到想要的東西,眉頭微皺,竟直接從腰間的工具袋裡抽出一把泛着冷光的醫用拔牙鉗!
“老太婆,牙口挺好啊,藏得夠深。”男人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絲戲谑。
在淑姨驚恐絕望的掙紮中,他捏住鉗子,對準她後排的一顆臼齒,猛地用力一拔!
“嗬——!!!”撕心裂肺的劇痛讓淑姨險些昏厥過去,身體劇烈地顫抖着,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
男人看也不看那顆帶血的牙齒,随手丢開,又鉗住了旁邊一顆。
“咔嚓!”
“咔嚓!”
……
他動作幹脆利落,仿佛在處理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男人一連拔掉了淑姨嘴裡全部大牙,直到确認沒有任何可疑的假牙或空腔。
做完這一切,他才随手将鉗子收好,又捏住淑姨的下巴,“咔嚓”一聲,重新給她接了回去。
劇痛疊加,淑姨疼得渾身痙攣,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無邊的恐懼。
男人看着她狼狽不堪的樣子,臉上露出一抹混合着殘酷和爽朗的笑容,用帶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話嘿嘿笑道——
“不好意思啊老太婆,我眼神兒沒我們隊長那麼毒,看不出你哪顆牙裡藏着氰化鉀,保險起見,就都給你拔了,省得你路上想不開。”
他拍了拍手,示意旁邊的人給她包紮止血:“你放心,我槍法是沒隊長準,但用的都是小口徑手槍,這血流得不急,動脈應該沒傷着,保證你死不了,能活着回去接受審訊!”
他的笑聲在林間回蕩,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殘酷意味。
淑姨渾身劇震,聲音嘶啞破碎:“是……是你們……你們……怎麼……怎麼可能找到我?!”
高大男人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帶着血腥味的肅殺。
“不愧是潛伏遠東幾十年的老牌特務頭子,認出你爺爺們是誰了啊,難怪你能坐到遠東情報網負責人的位置。”
男人的聲音裡帶着刻骨的寒意:“沒錯,是我們,老東西,還記得廉政公署的裴勇嗎?”
淑姨瞳孔猛地一縮:“你……他……他怎麼可能找到,我明明做得很幹淨!”
高大的男人和周圍的迷彩衣們眼裡都是森冷帶着恨意的光。
他輕聲地道:“我們的同志被你帶人從九樓扔下來,他四肢骨骼盡斷,内髒破裂……可他用自己的屍體,把關于你‘淑姨’的情報,傳了出來了啊!”
淑姨渾身顫抖起來……
裴勇臨死前那雙似乎看透一切、帶着嘲諷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
潛伏于黑暗,我的肉身将死去!
我的墓碑寂寂無名,但我守護的理想必将長存!
……
那是他最後的遺言,也敲響了她的喪鐘!
淑姨絕望到喘不過氣!!
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恐懼!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多年經營的僞裝,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潛伏,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
她……和主子們的遠東情報系統都……
完了!!
……
另外一邊,廢棄工廠二樓
激烈的交火聲幾乎要撕裂耳膜,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硝煙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查申樓的手下們在第一波突襲中就倒下了一大片。
剩下的也如同驚弓之鳥,開槍胡亂還擊。
卻根本無法阻擋那些如同鬼魅般從的迷彩身影。
那些人動作迅捷,配合默契,槍法精準得可怕,每一次短促的點射,都必然帶走一條性命。
“頂住!頂住啊!”
“快撤!是國外雇傭兵!!”
殘存的查申樓的人嘶吼着!
查申樓那張肥胖的臉因為恐懼而扭曲,豆大的汗珠混着油膩從額頭滾落。
他帶着最後三個貼身保镖,朝着工廠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鐵門沖去!
那裡有一條他當年修建工廠時留下的防火通道!
竟完全忘了一旁的查美玲!
“爹地!”查美玲尖叫一聲,眼睜睜看着父親再次毫不猶豫地抛棄了她,獨自逃生!
又是這樣!這個男人永遠隻顧自己!
憤怒和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
查美玲看着他肥碩的背影,眼中閃過瘋狂的恨意,聲音尖利地嘶吼——
“查申樓!你敢扔下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把那三個翡翠辣椒砸了!那是你唯一翻身的本錢!你休想拿到!”
查申樓的腳步猛地一頓,霍然回頭,三角眼裡滿是怨毒和掙紮。
那三個翡翠辣椒,是他最後的籌碼!
他咬了咬牙,對着離查美玲最近的一個保镖厲聲道:“拖上她!快走!”
那保镖猶豫了一下,還是返身沖向查美玲,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通道裡拽。
四人狼狽地擠進狹窄的通道,順着布滿灰塵的樓梯跌跌撞撞地往下沖。
沉重的槍聲和慘叫聲被隔絕在身後,通道裡隻有他們粗重的喘息和慌亂的腳步聲。
然而,就在他們沖到一樓樓梯口,眼看就要看到出口的光亮時——
“砰!砰!砰!”
幾聲沉悶的槍響突兀地在樓梯前方炸開!
子彈精準地打在他們腳前的地面上,激起一片水泥碎屑!
查申樓幾人吓得尖叫一聲,腳步猛地頓住!
隻見樓梯下方,一道穿着迷彩作戰服、臉上塗滿油彩、身形颀長挺拔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人手裡握着一把線條流暢的沖鋒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他們!
甯媛在二樓柱子後,目光銳利地捕捉到了這一幕。
她瞳孔微微一縮,眼角的餘光瞥見自己身後一扇破損的窗口後,停着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車窗搖下,裡面沒人。
電光火石之間,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查美玲猛地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推身邊的查申樓!
“啊——!”查申樓猝不及防,肥胖的身軀失去平衡,如同一個大肉球,慘叫着從樓梯上翻滾下去!
那三個保镖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就沖下樓梯去扶查申樓:“老闆!”
就是現在!
查美玲猛地掙脫束縛,轉身狼狽地攀上那窗口,毫不猶豫地翻了出去,朝着那輛黑色的轎車跌跌撞撞跑去!
這頭,查申樓摔得七葷八素,腦袋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鮮血直流,疼得他龇牙咧嘴。
好在他一身肥肉夠厚,骨頭倒是沒斷。
他掙紮着擡起頭,就看見那道高挑的迷彩蒙面身影,正一步步朝着他走來。
對方語氣平靜到森然地問:“查申樓,你要去哪裡?”
剩下的三個保镖反應過來,立刻舉槍朝着那道颀長的人影瘋狂射擊:“保護老闆撤!殺了他!”
“砰砰砰!”
槍聲激烈,但那道迷彩身影的動作更快!
他如同鬼魅般閃轉騰挪,手中的沖鋒槍以冷靜又殘酷的節奏短促點射!
“噗!噗!噗!”
子彈精準地穿透了三個保镖的眉心或心髒!
不過短短幾分鐘!交手甚至稱不上激烈!
三個訓練有素的保镖連像樣的反抗都沒能做出,就瞪大了難以置信的眼睛,軟軟地倒在了查申樓身邊,溫熱的血液迅速蔓延開來。
查申樓看得目瞪口呆,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
恐懼瞬間淹沒了他!
他猛地丢掉手裡的槍,高高舉起雙手,肥胖的身軀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别……别開槍!我投降!我投降!!”
他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
“我掌握了很多秘密!很多情報!我知道很多的計劃!我可以戴罪立功!!”
那道迷彩身影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似乎要接受他的投降時。
查申樓眼裡閃過怨毒,跪在地上的身體猛地一動。
藏在袖子裡的一把袖珍手槍瞬間滑入掌心,毫不猶豫地朝着對方的胸口扣動了扳機!
“去死吧!”
然而——
“砰!砰!砰!砰!”
比他更快的槍聲響起!
數顆子彈狠狠地鑽進了查申樓肥胖的胸膛!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整個人向後一仰!
他終于看見原來一樓不止一道迷彩身影,還有好幾道冷冷地躍出來的身影,手裡的槍冒着青煙。
“呃……”查申樓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胸前迅速綻開的幾個血洞。
他艱難地擡起頭,看向面前最近的迷彩人影!
這一次,他終于看清了那雙眼睛——銳利、冰冷,帶着詭異的熟悉!
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漏風聲,鮮血不斷從嘴角湧出:“不……不是雇傭兵……是你……你……周焰……你居然……真的活着……”
那麼大的爆炸……這太荒唐!!
他是什麼九命怪貓麼!
看着逼近的人影,查申樓死死捂住胸口眼中迸發出怨毒和不甘,喊道:“你……你們不可以殺我……我……我知道好多情報……好多…快點救我!救我!”
颀長利落的人影緩緩走到他面前,單膝蹲了下來。
他聲音平靜無波,卻帶着緻命的寒意:“查申樓,淑姨已經被抓了,她知道的,隻會比你多。”
淑姨?!被抓了?!
查申樓渾濁的瞳孔猛地放大,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
淑姨……那個老妖婆……竟然也被抓了?!
他完了!徹底完了!
不甘和怨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查申樓的心髒,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周焰……為什麼……為什麼你……你不死?!為什麼不下地獄!!”
男人緩緩擡手,拉下了臉上的迷彩面罩,露出一張在硝煙和血污映襯下,依舊俊美得驚心動魄的面孔。
隻是那雙眼睛,深邃冰冷,如同萬年不化的寒冰。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查申樓,又見面了,不過,你認錯人了。”
他看着查申樓扭曲怨毒的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譏诮的弧度——
“我很少揭下面罩,但今日,我正式介紹一下,我我姓榮,叫榮昭南,當年在海裡,你跑了,這次你的運氣沒那麼好了。”
“我的确從地獄回來,就是為了……送你這種叛國賊,下去!”
查申樓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想說什麼,喉嚨裡卻隻能發出痛苦的嗬嗬血沫聲:“啊啊啊……你……你……”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最終卻無力地垂落。
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怨毒和不甘,凝固在那張肥胖而扭曲的臉上。
一代枭雄,查家家主查申樓,就此斃命。
榮昭南緩緩站直身體,拉上面罩,冷漠地看了一眼查申樓的屍體,仿佛在看一堆垃圾:“老三、老五,打掃戰場,其他人跟我來!”
他轉過身,朝着廠房外走去。
如果沒看錯,剛才沖去追查美玲的,應該是甯七小姐……
他暗自歎了口氣,兔子精小姐啊,從來就是主動出擊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