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
雨滴淅淅瀝瀝灑落而下,編織成接連天地的雨幕。
江北城内。
往日繁華的街道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給驅散了,紛紛回到了各自的家中,或三五好友吃肉喝酒,或兒孫滿堂享受着天倫之樂,當然也少不了一些人隔窗而望外面灑落的雨幕唏噓長歎。
哒哒哒!
清脆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街道之中。
這是一個身着黑衣,撐着一把油傘的消瘦身影。
他就這麼閑庭信步般走在雨幕之下。
渾身氣機渾厚綿長,強大的先天真氣透體而出,令那傾盆而下的暴雨都是不曾沾染到他的身體,便自動被彈了開去。
“荀家?
終于到了嗎?
”
黑衣人擡頭看了眼面前的荀府,在油傘掩蓋下的雙眸閃過一抹精光,一步跨出便來到門前。
笃!
笃笃!
黑衣人明明隻是靜靜站在那兒,卻有清脆的敲門聲傳來。
“來了來了,别敲了!
”
一陣蒼老的聲音帶着一絲怨氣從門内傳來,咯吱一聲,厚重的房門從裡面被打開,衣衫有些淩亂的老管家眯着一隻眼盯着來人,一臉警惕,“你找誰?
”
黑衣人微微擡頭,隻是看了老管家一眼。
老管家身形一震,瞳孔一陣劇烈收縮間,泛起一抹迷茫之色,身子往一旁側了側,恭敬道:“大人請!
”
黑衣人當即邁步走了進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中。
老管家渾身一個激靈,蒼老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朝着門外看了看,撓撓頭:“什麼情況?
我不是在睡午覺嗎?
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
一陣嘟囔間,老管家重新關上門,優哉遊哉的往門房走去。
方才發生的一切竟絲毫記不起來了。
與此同時。
後院當中。
荀道一盤坐其中,甯無缺置身于他的身後,雙手落在他的後背之上。
澎湃的先天真氣彙入其體内。
不斷疏道修複着荀道一的内傷。
嗯哼!
随着甯無缺收回雙手,荀道一悶哼一聲,蒼白的臉龐恢複了幾分血氣。
徐徐睜開雙眼。
荀道一扭動着兩邊肩膀,傳來噼裡啪啦的脆響,臉上露出一抹輕松的笑容,帶着一絲感激的沖甯無缺說道:“多謝甯兄相助,我感覺以我現在的狀态,完全可以參加後天的域試了!
”
整個南疆域試,合共有三十九名考生能夠參加。
如荀道一之前在江北考取的州試考取了前二十名,故而得到了一個進入域試的資格。
隻要通過域試。
他便是擁有武士的功名在身,參軍可直升百夫長,入朝能履七品官。
隻要有官方身份在身,那麼他荀家便可以得到幾十年的平穩發展。
當然。
前提是沒找惹到什麼來頭巨大的敵人。
一想到這個。
荀道一不由開口:“甯兄,我這兩天也聽到了不少關于你的傳聞。
聽說連當朝丞相的兒子都死在你的手裡,那位還是欽天監監主的弟子,甚至連天虹王府的世子也跟你有不解之仇,你這……”
他很想說甯無缺招惹的敵人也太多了。
而且。
每一個的背景都是無比恐怖。
隻是不等他說完,便是感覺脖子上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兩眼一翻便是昏死過去。
甯無缺扶着荀道一的身子,讓他趴在石桌上,這才回身看向緊閉着的院門,神情格外凝重:“既然來了,那便進來吧!
”
咯吱!
房門自動展開。
戴着鬥笠的黑衣人徐徐走了進來。
那傾盆暴雨灑落而下,可就在落在他身上前,便是被無形的氣機格擋。
絲毫不曾沾染到黑衣人。
“先天真氣護體?
不對,這是水屬性靈氣的運用,此人至少是五行境的強者!
”
甯無缺捕捉痕迹的打量着黑衣人,心中警惕的同時朝着來人拱手道,“在下甯無缺,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來此可是有何要事?
”
“心性倒是不錯……怪不得敢殺了蕭晨,連天虹王的神念分身都敢滅……”
黑衣人呵呵一笑。
徑直走到甯無缺的面前,坐在他對面的石椅上。
長袖一揮。
一副精美的茶具落在桌面上,黑衣人屈指一凝。
空氣中的水珠不斷彙聚,最終化作一縷清流落入茶壺之中。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
那茶壺内便是冒出陣陣白氣,咕咕咕的水沸聲傳來。
不多時。
一盞散發着淡雅清香的靈茶便是被他推到甯無缺的面前,黑衣人笑着說道:“這可是十三年前我老師遊曆于南蠻王朝的時候,從獸神山那兩棵老樹上采摘下來的靈茶,據說那兩棵靈茶樹曾沾染過獸神的血……”
甯無缺一愣。
獸神山。
那可是南蠻王國至高無上的聖地,相傳乃是獸神當年封神之地。
同時。
那裡也是獸神殿的總部所在。
一想到獸神山,甯無缺不禁想起自己還曾與那位獸神殿的大祭祀有過約定,在通玄境巅峰時前往獸神山一趟。
不過現在……
他已經突破到了陰陽境。
“不對!
南蠻王國跟大炎王朝可是死仇,此人的老師竟然能從獸神山采摘靈茶,那此人是什麼身份?
”
甯無缺瞳孔微微一縮,朝着黑衣人看去,“閣下的老師是?
”
“先喝茶?
”
黑衣人自顧着端起一杯茶,在鼻子前嗅了嗅,露出一副陶醉的神色。
随後慢慢的品嘗起來。
絲毫沒有回答甯無缺的意思。
沉吟了片刻。
甯無缺也是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看得黑衣人一陣搖頭:“牛嚼牡丹,這樣的靈茶給你喝,當真是暴殄天物!
”
說話間。
他一揮手。
桌子上的茶水茶具全被他收了起來。
包括甯無缺手中的茶杯,也是消失不見。
而從始至終甯無缺都未能反應過來。
此等手段着實讓人拍案。
甯無缺索性也不再主動開口,隻是靜靜看着對方。
不知過去多久。
天穹上黑壓壓的烏雲似乎都是淡薄了許些。
黑衣人這才開口道:“我此番前來乃是受人所托,給你傳一句話!
”
甯無缺嗯了一聲,也不追問。
黑衣人啞然一笑:“你就不好奇是誰讓我給你帶話?
”
“你若願意說的話,自然無須我來問。
你若不想說,縱然我問再多也是白費!
”甯無缺聳了聳肩,身子也是不由自主放松了一些,往後靠了靠。
黑衣人一愣,哈哈笑道:“穆風那小子說的沒錯,你果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家夥!
”
穆風?
甯無缺心頭一動。
皇子穆風,穆雲裳小姨誕下的皇子。
當初在南江城中若不是穆風從中周旋,他也不可能那麼輕松脫罪。
黑衣人慢悠悠的說道:“穆風讓我告訴你,你殺了蕭晨,丞相大怒。
甚至親臨皇宮懇求陛下賜你死罪,不過被陛下以武道科舉為重推脫。
但穆風的意思是蕭丞相不可能善罷甘休,殺子之仇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
甯無缺點點頭。
這是預料當中的事情。
丞相。
堂堂文官之首。
如今他的兒子被自己殺死,若是對方沒有任何反應,這才是不正常。
不過。
相對于丞相府的蕭家,他更在意的是欽天監的反應。
畢竟。
欽天監的那位,可是公認的大炎王朝武道第一人。
黑衣人似乎對甯無缺的反應有些不滿意,也是失去了繼續吊胃口的耐心,直接說道:“欽天監那邊暫時沒有明确的反應,但在我離開帝都的時候,發現欽天監監主的首席大弟子第一青鋒離開了炎京城,疑似奔着南疆而來。
據穆風的推測,對方若真要對付你,最大的可能就是趁着此次域試下手。
穆風的意思是,若是不可為,讓你先保住性命為先。
然後前往鎮南軍尋求王爺的庇護……”
甯無缺陷入沉默之中。
放棄科舉,保住性命?
若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面對着這樣的局面,很可能會果斷選擇放棄吧!
至于他……
甯無缺徐徐起身,朝着黑衣人拱了拱手:“多謝閣下不遠萬裡前來送信,也感謝穆風殿下提醒之恩。
但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
武道科舉,我絕對不會放棄!
”
“呵,沒想到竟被穆風猜到了,你果然不會放棄。
看來,倒是我輸了……”
黑衣人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麼。
隻是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一步三丈遠。
滴雨不沾身。
唯有那略帶着一絲沙啞的聲音傳來:“我與穆風有過賭約,我猜你會知難而退,他說你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如今賭約是我輸了……域試期間,若遇到緻命危險想要放棄的話,可以捏碎此令牌,我會保你一命!
”
嗖!
一塊黑玉令牌落在桌子上。
待甯無缺拿起令牌,卻已經是失去了對方的蹤影。
看着手中形如貔貅的黑玉令牌,甯無缺喃喃低語:“我也知道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人不在少數,更知道此次域試是他們下手的最佳時機,可我答應過雲裳啊!
武狀元之位我志在必得,豈能放棄?
又豈敢放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