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大人謙遜不貪，吃飯時也沒有狼吞虎咽，一看就是刻在骨子裡的教養，這樣的人不大可能是壞人。

　　 依着路清的性子，是不大想管不相幹的人。

　　 兩人吃完了粥，抱着孩子又要對顧西風行禮，顧西風勸不過他們，隻好随他們去。

　　 “大哥大嫂，你們接下來有何打算？
”

　　 “我們……”女人苦笑道：“繼續去尋親戚，借點盤纏再回去。
”

　　 “這樣，我跟縣太爺有些交情，我寫封推薦信給你們，可以拿着去縣令府找縣太爺，請他找主簿大人，查一查你家親戚搬到了何處，沒準能找到。
”

　　 顧西風的語氣不急不緩，聲音不高不低，讓人聽起來特别舒服。

　　 “這……那就有勞大夫了！
”夫妻倆又要給他行禮，這讓顧西風有些頭疼。

　　 來至櫃台，他拿出紙張，就開始寫信。

　　 路清撐着臉看着他，喃喃道：“縣太爺能賣你面子嗎？
”

　　 顧西風撩唇一笑，“不一定，但他一定能賣師父的面子。
”

　　 他師父，可是讓顧決都要畢恭畢敬的老太醫呢！

　　 顧西風以常老頭的名義寫了推薦信，将信收起，遞給那個男人，交代他到縣令府時，就說濟安堂姓常的老大夫引薦。

　　 男人謝過後，又激動地對顧西風說，“大夫，你們真是大好人。
我們夫妻二人落難于此，多虧了你們。

　　 你若不嫌棄，便留一個我家的住址，倘若日後去到蓮城縣，就去我家小住，我家就在縣裡，方便得很。
”

　　 這種事，顧西風自然不肯接受，可那男人好說歹說，又說了一些他們的家況。

　　 他姓錢，叫錢大勇，是蓮城縣本地人，家裡是做小生意的，不是壞人雲雲。

　　 路清趴在櫃台上，看着顧西風跟他們說話，從頭到尾，他從未表現過一絲不耐煩。

　　 有些人，或許是天生自帶的善良。

　　 盡管昨日因被抛棄而傷心難過，一覺醒來，他還能以最溫柔的一面示人。

　　 古書上說的，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大概就是說他了吧。

　　 路清盯了那抹筆挺的身影好一會兒，他們還在勸來勸去，她看不下去了。

　　 拿起筆墨紙硯上前，“顧西風，你就留個地址，咱們在蓮城縣有個朋友，若日後出門，也方便不是？
”

　　 路清不過随口一說，不成想，自己落難時，竟得了他們的幫助。

　　 顧西風跟錢大勇問地址時，路清就跟錢孫氏攀談起來。

　　 “姐姐，我跟你說，我家大夫醫術十分高明，以前在清水郡時，那可是十分有名氣的！
若以後你蓮城縣的親戚朋友，有什麼疑難雜症，也可來我們濟安堂。
我們價格十分公道。
”

　　 路清的笑容把握得特别到位，沒有很浮誇，給人十分真誠的感覺。

　　 聽到她的話，顧西風忍不住笑了，這個活寶，可真是他特别優秀的助手呢。

　　 送走一家三口時，顧西風給了錢大勇二十個銅闆，起初錢大勇不肯要，後來，還是錢孫氏在他耳旁低語了兩句他才收下。

　　 送走了第一批顧客，路清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心裡也愉悅得很。

　　 她呼了一口氣，“雖然一文錢都沒賺到，但這種做好事的感覺還不錯呢。
”

　　 “還行吧。
”顧西風随口應道。

　　 路清忽然叉着腰，一副長者訓話模樣，“顧西風，這我就得說說你了。
這事你就做得不對！
”

　　 “怎麼不對？
”

　　 “若落難的人或者窮人找到這裡，咱都要接濟的話，早晚得喝西北風、吃觀音土。
”

　　 顧西風輕笑着垂首應道：“清清姐教訓得是，小弟知道錯了。
”

　　 這态度！

　　 讓她還怎麼罵？

　　 路清撇撇嘴，心虛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做好事當然可以做，隻是我怕傳出去被人知道了。
”

　　 白風疑惑地湊上來問：“路姑娘，為何這麼說？
我見一些鄉紳做了好事恨不得敲鑼打鼓告訴全縣的人呢。
”

　　 “那性質不一樣嘛。
你想想，咱們是醫館，是治病賺錢的地方。
若今日之事傳出去，難免有人會認為，隻要吃不上飯，就能來濟安堂，管吃，還給路費。

　　 若你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乞丐，你會怎麼想？
”路清反問了回去。

　　 白風思索了一下，道：“我會天天來哭窮賣慘。
我知道了！
若像我這樣的人多來幾個，我們就得喝西北風。
”

　　 “嗯！
孺子可教也。
”路清煞有介事地點頭。

　　 “看來，你也不算笨蛋。
”顧西風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個動作，他做起來十分絲滑，似乎早已習慣。

　　 笨蛋……

　　 路清默默垂下頭去，昨晚，他還罵自己是笨蛋，蠢貨來着。

　　 然後，然後就……一邊罵一邊還……

　　 一回想起那個畫面，路清就覺得臊得慌，将頭埋得更低了。

　　 顧西風清楚地瞧見她的耳朵，精緻秀氣，耳尖紅得仿佛要滴血一樣，紅得幾乎透明。

　　 他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聲音有些沙啞，“飯還吃嗎？
”

　　 “吃！
我還沒吃飽呢！
”路清突然從他身邊一下子蹦了出去。

　　 雖然那粥不咋地，不過，比昨日的馊饅頭好多了。

　　 今日依舊是寡淡的一天。

　　 有顧西風坐堂，常老頭就四處溜達，總是不見人影。

　　 而打雜跑腿的事，有白風做了。

　　 路清就是閑人一個。

　　 窩進櫃台裡，跟顧西風說起話來。

　　 “你說，醫館沒生意，咱能搞搞活動，提提名氣嗎？
”

　　 “如何提名氣？
”

　　 “促銷打折？
”路清滴溜溜轉着眼珠子，看到顧西風一臉鄙夷的樣子，默默收回了自己方才說的話，“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

　　 顧西風無奈道：“你聽過一句話吧？
”

　　 “什麼話？
”

　　 “酒香不怕巷子深。
之前是沒好好經營才會沒有顧客，以後隻要咱們好好開門，生意自然而然就來了。
”

　　 “需要多久？
”

　　 “之前在清水郡時，我跟我師父的醫館，要了三個多月才漸漸有人。
”

　　 路清身體往後一靠，癱在椅子上，“三個月啊……”

　　 看到她有些失望，顧西風補充道：“再之後，病人絡繹不絕，從早忙到晚，每天都能給人累到吐血。
”

　　 “那掙的錢多嗎？
”

　　 “還行吧，吃穿不愁。
”

　　 “你說開醫館跟種地，哪個更好些？
”路清恹恹地看向顧西風。

　　 “這才第一天，你就想打退堂鼓了？
”

　　 “怎麼可能！
我是那種人嗎？
你清姐我，每天都活力四射激情滿滿好吧？
”

　　 為了證明自己能行，路清弓起手臂，拍了拍看不見的肱二頭肌。

　　 “是是是。
再怎麼有活力也要注意休息，你昨晚沒睡好吧？
”看到那有些憔悴的模樣，顧西風有些心疼。

　　 “沒睡。
不跟你說了，我還要種地呢。
”說着，路清閉上了眼。

　　 顧西風知道她進了空間，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