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費了很大的勁，都沒能弄出卡在喉嚨的魚刺，他拿起饅頭就要往嘴裡塞。

　　 “怎會餓成這樣？
卡了魚刺也要急着吃東西。
”楊氏突然出聲。

　　 白若水回答：“娘，他好像是想用饅頭把魚刺壓下去。
”

　　 “魚刺卡在喉嚨，再吃東西，不是會卡得更深嗎？
”

　　 “好像是的。
”

　　 野男人：“……”

　　 他默默放下饅頭，轉過背去，用手摳，時不時發出一聲幹嘔，光是聽着就讓人覺得痛苦。

　　 “要不，我幫你取出來？
”楊氏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男人愣了一下，轉過臉來，楊氏看到，他除了憋得紅透了的耳朵，臉也憋得似充滿了血。

　　 她瞳孔一震，這再憋下去，不得憋死？

　　 她急忙上前，捏住男人的雙頰，“張嘴。
”

　　 “啊——”

　　 男人坐在草地上，楊氏彎着腰，費了好大功夫，才将男人卡在咽喉的魚刺取出來。

　　 “謝……”那男人張嘴，才說了一個謝字，立馬蹭地沖出去，蹲在水邊幹嘔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那滲人的聲音才平靜下來。

　　 小河邊微風不燥，陽光正好，柳條随風飄蕩，美不勝收。

　　 男人紅着臉，又蹲回火邊，繼續吃東西，就跟八百年沒吃過飯似的。

　　 楊氏最是見不得别人可憐，道：“你慢點吃，還有。
要不要喝點水？
”

　　 男人看了她一眼，接過竹筒，喝了幾大口水，繼續悶頭吃東西。

　　 本是路家人出門野炊，突然成了給别人做飯，就讓人挺懵的。

　　 男人吃飽喝足後，盤腿坐下，烤着濕哒哒的衣服。

　　 “吃飽了嗎？
”楊氏問。

　　 “飽了，多謝幾位，救命之恩林某記住了。
”

　　 男人名叫林啟孝，是個四處走镖的镖師。

　　 前幾日，從山平郡護送一批貨物去往京城，在路上被人搶了，那夥人就跟有備而來似的，配合得天衣無縫。

　　 殺了好幾個镖師，搶了貨就跑，有幸活着的三個镖師一路追到安南縣，不巧地，查探到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被那夥賊人發現後，反被追殺。

　　 最後，他的同伴全死于非命，他重傷，藏在水裡才躲過一劫。

　　 楊氏歎道：“也是個可憐人，那你之後有啥打算？
”

　　 “镖在人在，镖亡人亡。
”林啟孝一臉真誠，看着不像撒謊。

　　 路清不認同這種不惜命的做法，皺眉問道：“镖是死的，人是活的，東西丢了就丢了，何必以命來換？
”

　　 “這是镖師的職責，弄丢東西，死不足惜。
”

　　 說到死時，林啟孝沒有一點猶豫，倒讓路清刮目相看。

　　 “生命寶貴，傻子才會覺得死不足惜，被搶的是什麼東西，能比命重要？
”

　　 林啟孝抿了抿唇，有些遲疑，但還是說道：“藥材。
”

　　 還是被搶時才看到的。

　　 “啥？
”路清傻眼了，“什麼藥材需要這麼多镖師護送？
”

　　 “我隻知，是千斤難求的。
”林啟孝說完，起身沖路清幾人道：“若林某還有命活着，定當牛做馬報答幾位。
”

　　 說着，他重點看向楊氏，若不是她幫忙，隻怕自己已被魚刺卡到憋死。

　　 楊氏笑了笑道：“舉手之勞，不過，還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

　　 “告辭！
”林啟孝一抱拳，轉身走了。

　　 “切～”白若水突然哼聲。

　　 “怎麼了阿水？
”楊氏問。

　　 “什麼義薄雲天的江湖人士，我看，就是個隻會說漂亮話的。
”

　　 路雪茫然問：“為何這麼說？
”

　　 “說什麼隻要活着，當牛做馬也會報答咱們的救命之恩，可他知道咱們是誰、知道咱們住哪嗎？
”白若水分析道。

　　 她向來不喜歡這種隻會空口說大話的人。

　　 路清看了看林啟孝離開的背影，歎道：“因為，他就沒打算活着。
”

　　 照他所說，搶貨的那些人兇殘無比，他又知道了人家的秘密，那些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若問了她們的消息，沒準，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能不問咱們的姓名，或許，就算是報答了。
不管了，吃飽喝足，收拾東西回家。
”

　　 路清起身，拍拍屁股，收拾碗筷、燒烤架，拿去水邊洗幹淨才裝進背簍。

　　 好幾次，白若水想幫忙，都被路清拒絕了，“嫂子，你懷着寶寶，不能太勞累。
”

　　 白若水怎麼說，路清都不讓她動手，她隻好坐在一旁，看着路清和路雪忙碌。

　　 這兩個妹妹，比她還小，卻比她會照顧人，讓人心裡暖暖的。

　　 ＆

　　 太陽落山，一行人才回到家。

　　 才踏進院子，就看到顧三叔一臉疲憊地坐在門檻處。

　　 路清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三叔，你這是又喝多了？
”

　　 顧三叔一愣，路清的這個“又”，已透露出她對他的不滿。

　　 “清清，怎麼說話呢？
”楊氏嗔了路清一眼，“顧大哥，進屋坐。
”

　　 語氣客氣而生分，就跟才認識時那樣，顧三叔心一揪疼，問道：“你們上哪去了？
”

　　 路清冷聲道：“去哪需要向你報備嗎？
”

　　 “清清！
”楊氏低聲呵斥，轉眼又笑看着顧三叔，“這孩子脾氣大，還請顧大哥多擔待些，别往心裡去。
”

　　 路清本還擔心她娘會傷心，見她如此平靜，撇了撇嘴，不再吭聲。

　　 顧三叔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痛意，“秀娘，你非要跟我如此生分嗎？
”

　　 “顧大哥說的什麼話，咱們都是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我為何要與你生分？
”楊氏臉上一直挂着碎碎的笑。

　　 反觀顧三叔，方正的臉鐵青着，也不顧孩子們在不在場，直言道：“秀娘，我知道我做了錯事，你打我罵我都成，能不能别說這樣的話？
”

　　 客氣得連陌生人都不如。

　　 楊氏笑了笑道：“對了，我好像忘了跟你們說，明日的婚禮，你家自己辦吧。
”

　　 “你胡說什麼？
我一人咋辦？
”顧三叔緊皺着眉。

　　 “發生這樣的事，你不娶李春花也說不過去，不然，别說村裡人，就連我家，也會瞧不起你。
”楊氏淡淡道。

　　 顧三叔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她又補充道：“春花行為是過分了些，可她也确是個好姑娘，好好珍惜。
”

　　 說完，楊氏沖顧三叔點了點頭，邁腿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