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所有的雪都化了。

　　 江北城染上了青色。

　　 城牆下，被血染紅的土地，在經過兩場細雨的洗禮，也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戰場還未打理好。

　　 最初從京城去往西南，又從西南趕往江北城的十萬大軍，除了趙四和石頭，還有重傷無法動彈的那幾百個傷患，其餘的一個不剩，全死了。

　　 就連蘇燃将軍，也葬身在了城門下。

　　 哦，若不是阿七捉了陳國太子，或許，後面趕來的大軍種，會有更多的人回不去。

　　 對此，路清問他，為何一開始不抓？

　　 阿七仰頭望着碧藍的天空，“抓了，然後惹怒他們，等攻入城，把百姓殺了嗎？
”

　　 路清皺了皺眉，她不是很懂。

　　 阿七解釋，若沒有後援，就算殺了陳國太子，也抵擋不住其餘人的攻擊，畢竟，想立功的太多。

　　 而援兵一來，勝算降下，挾持太子，其餘人便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戰敗、又折了将領，尤其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裡，那麼回去誰也讨不到好處，這種時候，再擒人質才是最佳時機。

　　 路清淡淡地“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

　　 阿七躺在房頂，枕着手臂，“龍彥和堯一等人都被陳國人斬殺了，死得很慘，這算不算給你報了仇？
”

　　 說起這個，路清忍不住發笑，“可真有你的，我一直以為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沒想到，還會來一招借刀殺人。
”

　　 因為阿七是龍彥的人，阿七叛變，加上模棱兩可的說法，便讓陳蕭對龍彥是卧底的說法深信不疑。

　　 那麼，太子下令，陳國那些将士，必定會搶着将功補過，争先恐後地追殺龍彥等人。

　　 “呵～”阿七不以為意地嗤笑。

　　 “清清，該換藥了。
”顧西風在院子裡喊着。

　　 “來了。
”路清應聲，轉頭看向阿七，“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

　　 “行走江湖，明日便走。
”

　　 “哦，祝你好運。
”路清起身，從樓梯爬了下去。

　　 阿七鄙夷道：“喂，你其實可以跳下去的。
”

　　 “傷在腿上，你想摔死我啊？
”

　　 路清随顧西風一塊進了屋。

　　 那日，她也受傷不輕。

　　 腿上兩條長長的血痕，手臂上也有傷。

　　 顧西風給她換了藥，還刻意叮囑她不要爬高處。

　　 她吐了吐舌頭，“都結痂了，快好了。
”

　　 “你呀，從來不會讓人省心。
”

　　 路清挽着男人的胳膊，“這不是有你在嘛，這麼重的傷，半月就恢複了，試問還有誰能做到？
”

　　 “多虧了咱們之前囤的藥材，不然，我也黔驢技窮。
”

　　 “對了，四哥和石頭哥好些了嗎？
”

　　 顧西風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緩聲道：“傷好了，可人不好。
”

　　 路清一臉落寞，“我去看看他們。
”

　　 “咱們一塊去，正好，他們也該換藥了。
”

　　 兩人一塊來到趙四等人住的院子，就聽到屋内傳來趙四那粗犷的嚎啕哭聲。

　　 他心情不好。

　　 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将軍獨自一人，守住了江北城中這麼多百姓，雖說是幸事，可我心疼……”趙四紅腫着眼眶說。

　　 石頭撇過臉去，沒有發話。

　　 他沒與大家并肩作戰，沒資格發話。

　　 那麼多人，就他們活下來，這種感覺，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趙四那一哭，惹得路清也哭了。

　　 那日，她分明感覺到林洛川是有話想跟他說的，可他卻一個字都沒留下。

　　 石頭從自己的包袱裡翻出一支玉笛遞給路清，“路姑娘，這個，是那日将軍交代我給你的，他說……”

　　 話還未出口，石頭的眼淚就無聲滾落。

　　 “他說了什麼？
”路清帶着淚意問。

　　 “他說……若他出了意外，就把這個送給你，若他能活下來，就不送了。
”

　　 路清接過玉笛，才擦幹了的眼，又模糊了。

　　 他是早料到自己會有不測，所以才會強行打暈她，讓她走嗎？

　　 “他……還說了什麼？
”

　　 石頭搖了搖頭，當時将軍什麼都沒說，但他隐隐有些猜測，他對路姑娘的關心，遠遠超過了哥哥對妹妹的關心。

　　 路清摩挲着那支玉笛，當初，林洛川便是用這個，給她抵債，雖說後來還給了他，可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自己手裡。

　　 “對了！
”石頭忽然想起，“他還說，回京城後，把他的珠寶都送給阿三，這是他承諾過的。
”

　　 “嗚嗚……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着承諾……”

　　 有這麼好的哥哥，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可她不想要這樣的福分，她隻想讓所有人都好好的。

　　 為什麼就那麼難呢！

　　 路清本是來看兩人的，結果，反倒惹得自己哭個不停。

　　 戰争才結束的那幾天，她就哭夠了。

　　 顧西風心疼地給她抹去眼淚，“想必林大哥并不想看到你哭。
”

　　 “嗯，我知道。
”路清擡起頭，“林大哥是個很好很好的好人，他不會想看到我們這樣的，你倆也振作起來，還得……”

　　 說振作，可話才開了個頭，路清又忍不住哽咽，“還得回去複命。
”

　　 那個男人，雖是很好很好的男人，可路清一點也不喜歡他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做派。

　　 ……

　　 陽春三月，京城大抵已經綠意盎然了，可江北城還未恢複生機，山上的樹大部分都是光秃秃的，雖說發了嫩芽，可那芽小得需要湊近了才能看清。

　　 李達已經帶人将逝去的将士的後事處理完了。

　　 通知家屬、登記在冊，回京給大家讨要封賞等等……

　　 三月初五，大軍回京。

　　 雖說擊敗了陳國，可江北城這邊也不敢松懈，李達還留了很多人駐守在此。

　　 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江北城的百姓似乎也從憂傷中走了出來，自發地去到城門送别。

　　 陳國太子陳蕭，被關在囚車裡遊行。

　　 這陣子，城裡沒有什麼吃的，大家也沒法扔爛菜葉臭雞蛋，便有人挑着糞桶，往陳蕭身上潑。

　　 太子哪裡受過這種屈辱？

　　 隻想一心求死，可被李達看出了意圖，直接叫人嚴加看管。

　　 陳國太子不能死，這是東黎與陳國的談判籌碼。

　　 “清清，你們真的不一道回去嗎？
”趙四含淚不舍地與路清和顧西風話别。

　　 路清揚起笑臉，“我們在後面去，四哥，回去記得跟我爹娘報平安。
”

　　 “你們要去哪潇灑去？
”趙四有些嫉妒，這兩人去哪都不受約束，真的讓人很嫉妒！

　　 “這你就别管了，看好我林大哥，等我們回去，再去看他。
”

　　 趙四揚了揚手上的盒子，“放心吧，我定貼身好好看管。
”

　　 隊伍緩緩開始前行，石頭也朝兩人揮手，“顧大夫，路姑娘，你倆别跑遠了，咱們回頭京城見！
”

　　 “一路順風！
”路清揮着手大喊着。

　　 身後百姓也齊齊地跟着喊着“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