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往，顧西風高低都要嘲諷高韻兩句，可今日沒有。

　　 其實，自從來到安南縣，他也沒什麼朋友，要說交流最多的，還是高韻。

　　 顧西風也舉起酒杯，笑了笑，“感謝你能想到我。
”

　　 高韻卻立馬變了臉，“我可不是找你來談心的，我問你，為何還要繼續傷害路清？
你若不能對她好，就放手。
”

　　 顧西風頓了一下，仰頭飲盡杯中酒，“你何時看到我對她不好了？
”

　　 高韻緊皺着眉道：“先前如何就不提了，就說現在，你若真心對她好，為何還要讓他懷孕？
”

　　 顧西風沉默了。

　　 高韻又道：“我沒有别的意思，她救過我，現在，我隻是把她當妹妹看而已。
”

　　 “我知道。
”顧西風垂下眼眸，神色落寞。

　　 對于高韻的指控，他沒有反駁。

　　 的确是他太不小心了，明知路清身體不好，還犯下那樣的錯，可現在……

　　 他擡起眼皮，看向高韻，“你有沒有辦法，能讓她身體快速恢複？
”

　　 顧西風黔驢技窮了。

　　 “沒有。
”高韻淡淡道，“先前那蠱，幾乎侵害了她的五髒六腑，隻能慢慢調理，縱使加強藥效，她的身體，也吸收不了。
”

　　 這點，顧西風也知道，并且，他跟常老頭交談過，常老頭的意思跟高韻一樣，路清，現在的身體狀況，養不起那個孩子。

　　 “顧西風，那個孩子，給她拿掉吧。
”高韻冷不丁出聲。

　　 顧西風抿了抿唇，又給自己斟滿了酒。

　　 他不敢，一個字都不敢跟路清提。

　　 這些日子，因為孩子的到來，他能感覺到她有多開心，若突然說不要這個孩子，他無法想象，路清會如何惱怒他。

　　 不知喝了多少，顧西風眼角忽然落下了淚，帶着無奈的苦笑，“高韻，你說可不可笑，當了這麼多年大夫，不知救過多少人，可輪到自己，卻這麼的無能為力。
”

　　 “這大概就是命吧，隻能說，跟那個孩子沒有緣分。
”高韻迷蒙的眼看向對面的男人，再次舉起酒杯，“祝你好運。
”

　　 “呵呵～你叫我殺了自己的孩子，我卻在思考，該不該謝你。
”顧西風喝了最後一杯酒，搖搖晃晃離去。

　　 他走後，高韻強裝出的笑容，也收了起來。

　　 他有什麼資格說别人？
他自己的日子過成了什麼樣……

　　 高韻也起身，有個姑娘想去扶他，卻被他推開，掏了兩錠銀子放在桌上，也踉跄着出了詩酒茶樓。

　　 晚風十分涼爽，高韻卻覺得，有些凄婉。

　　 他要回家還是去回春堂？
搖擺不定間，拔腿往西北方向走去。

　　 顧西風回到汀蘭苑，路清見他醉醺醺的，急忙去扶，“你怎麼喝成這樣了，可是高韻灌你酒了？
”

　　 若是以往，顧西風肯定一整個身子壓在路清身上，現在他有所顧慮，不敢倚靠她，便往後靠在門上。

　　 琉璃珠般好看的眼睛，慵懶地睐向路清，捧着姑娘的臉，憂愁着道：“你為何還不睡？
”

　　 “我等你啊。
”

　　 “你怕我不回來？
”

　　 “唉～”路清長長歎了一口氣，“你先坐會兒，我去給你打水洗漱。
”

　　 扶了顧西風到榻邊，他卻不坐，一把把姑娘摟在懷裡。

　　 “清清，高韻壞透了！
”

　　 “他跟你說什麼了？
”

　　 “他見不得我好過，他一直都在針對我，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顧西風有些語無倫次。

　　 路清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憋了許久，才緩緩道：“不喜歡他你還跟他去喝酒，活該自己找虐！
”

　　 “對，你說得對，我是王八蛋。
”

　　 路清：……

　　 這男人，是在耍酒瘋吧！

　　 認識這麼久，她隻見他耍過一回酒瘋，便是在安南縣，見顧決那次。

　　 “清清，我好喜歡你啊。
”男人忽然低沉着聲音道。

　　 路清聽到他壓抑着的小聲哭泣，心疼不已，“我也是。
”

　　 “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

　　 “不離開。
”

　　 “你發誓。
”

　　 “我發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離不棄，好不好？
”路清像哄小孩一般哄着。

　　 顧西風忽然捧着她的臉，眸光深情，帶着滿口的酒氣，俯身親了下去。

　　 路清的心跳漸漸加速，但很快，奮力推開男人，“顧西風，你好臭！
”

　　 “嗯？
臭嗎？
”顧西風又是擡手又是揪衣領，到處嗅着。

　　 “一身酒味臭死了，我叫石斛給你打水洗澡。
”

　　 “好吧。
”男人郁悶地躺在榻上。

　　 等燒好水，已經叫不醒他了，路清便叫石斛幫忙把他弄到床上去。

　　 望着那憂愁的睡顔，路清忍不住擡手撫上他緊皺的眉心，“顧西風，你皺眉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看。
”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這麼說，男人的眉心就緩緩展開。

　　 ……

　　 高韻也醉了，跑到一棟大宅門口，報喪似地砸門，砸得主家的燭光接二連三亮起。

　　 門房打着呵欠開門，見是個醉鬼，當即給他哄走了。

　　 不一會兒，高韻又爬回來繼續敲門。

　　 這回沒等人家發話，他直接嚷了起來，“娘子，我來接你了！
”

　　 “哪裡有你娘子，快滾！
”門房直接扛笤帚又給他趕出去。

　　 來回拉扯了幾回，高韻也鬧不動了。

　　 望着門上頭上熟悉的“向府”二字，不知怎麼的，有些心安。
他就這麼在人家向府門口睡下。

　　 翌日，向正良去辦公時，看到門口躺了個人，一動不動，以為是之前的罪過的人來報複他，吓了一跳，叫小厮把人翻個面看看。

　　 這一看，見是高韻，頓時臉色就垮了下來，再聽到門房說，就是他昨晚來砸門吵鬧，心中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叫管家找兩個人，把他擡回高家去。
”向正良冷聲道。

　　 他要丢人現眼也不能來他向府丢啊。

　　 若叫有心人看了去，沒準會說他向正良管理不當，眼皮子底下也能發生命案。

　　 高韻就這麼被兩個小厮一前一後擡着走了。

　　 颠簸了半路他才悠然醒來，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忽然想到什麼，他奮力一蹬，掙脫兩人，轉身就往向府跑。

　　 向府大門是關着的，他敲開門，這回沒再講什麼禮儀，直接推開門房，沖進去就喊：“娘子，我是高韻，我來接你了！
”

　　 向府他就接親時來過一回，且當時心思全不在這兒，完全沒記住向書蘭的院子怎麼走，就這麼像瘋狗一樣，四處亂竄，吓壞了人家丫鬟仆人。

　　 後果，自然是被一群家丁給打了出來，扔在馬路上。

　　 許多路人對他指指點點，他也渾然不在意，就跟酒未醒一般。

　　 狼狽地爬起來，去酒館買了一壇子酒，來到向府門口，獨自悶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