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師父教誨的第一課
常老頭撫着白胡須,似在回憶,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如今的朝堂不像幾年前了。
”
常老頭是五年前辭的官。
當時,皇上患了一場病,很重,昏昏沉沉睡了半月,那狀态,俨如将死之人。
而後,朝堂就亂了起來,割據三方。
其中,有兩方是大皇子黨和太子黨,互相敵對,另一方是未看清局勢,選擇明哲保身的中立黨。
後來,皇上病愈,才出面震懾了糟糕的局面。
顧西風皺眉問:“可這跟您一個太醫有何關系?
”
“這關系,可大可小。
”常老頭一臉深沉,正經得不像他本人,他反問:“若你是太醫,最得寵的貴妃找你,拐彎抹角跟你說,叫你給另一個妃嫔弄打胎藥,你弄不弄?
”
“打胎?
”顧西風瞳孔緩緩放大,“殘害生命,有損陰德,做不得。
”
常老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贊賞,又似乎是鄙視,他問:“若你最愛的人在人家手中,你弄不弄?
”
“這……”
“就算你能不在乎自己所愛之人,你得罪了宮中有權有勢的人,日子也不會好過,如履薄冰,度日如年。
别看隻是個太醫,性子耿直、為人老實、情商低下、學藝不精之人,根本就混不下去,想獨善其身,難呐。
就算你收斂了鋒芒,可時間一長,終究是收不住的。
”
說到這點,常老頭不免說得多了些,不過,也算是長者對年輕人的諄諄教誨。
“師父,那您是屬于哪一類?
”顧西風看向常老頭。
“老夫屬于年邁體衰,無法為聖上效勞的。
”說起自己的高瞻遠矚,常老頭不禁有些得意。
自從皇上病那一次,他就看出了朝堂中存在的問題,如今皇上越發體衰,隻怕沒幾個年頭。
到時若上演奪嫡之争,遭殃的隻會是他們這些無辜的旁觀者。
“師父,那日我聽您與顧思琪的談話,您認識那位欽差大人?
”顧西風再三猶豫,還是問出了自己最為疑惑的問題。
“你是說顧決?
”
“嗯,我隻是好奇,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再說起那個人,顧西風這次的心境平順許多。
常老頭擡着眼想了想,道:“老夫對他不了解。
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當年,他雖是三甲進士出身,但沒人脈沒背景,在人才濟濟的京城,他也隻能算一般。
朝廷好職位不多,除掉内定的,剩下的更是寥寥無幾。
所以,這種資質平平的考生,也隻能混個打雜的。
不過,這個顧決,年輕時候生得一表人才,被老夫好友的女兒看上,兩人成了親。
再後來,他那個老丈人給他在戶部謀了個差,從小小芝麻官,一直做到現在的三品侍郎,沒準,還能坐到老丈人的位置。
”
顧西風一臉驚訝,似隻是在聽一樁無關痛癢的狗血八卦,“師父,您那位好友是什麼官職?
”
好友,也就是顧思琪的外公,常老頭說過的那位白染老将軍。
“他啊,年輕時是個英勇善戰的将軍,後來在戰場受了傷,虧得老夫才讓他撿回了命。
隻是後來,再也無法提刀,便在中書閣做了中書令,一做就是幾十年。
”
“原來如此。
”顧西風點頭。
中書令的地位自是不用多說,難怪顧有仁扒上這麼一條大船,便不願下來。
原來,隻要狠得下心抛妻棄子,就能走上捷徑,爬到許多人努力一輩子都爬不到的高度,享受他最看重的榮華富貴。
原來,六年前,他說的身不由己不是空口白話,是真的身不由己啊。
顧西風忽然一笑,那笑容有些輕蔑、不屑,同時也帶着一抹釋然。
“這裡頭,水很深。
”常老頭語重心長拍着顧西風的肩膀,“你還年輕,閱曆少,許多事看不明白。
不過,老夫還是想提醒你——”
“京城那種地方,能不去就别去,皇家的事,能不染就别染。
一念榮華富貴、一念深淵死水呐。
”
“老夫在太醫院待了幾十年,從未像如今這般自由愉快過。
年輕時候想要的自由,就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隻要不受人約束就是自由。
”
“在外遊蕩了五年,老夫才明白,自由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而是不想幹什麼的時候,就可以不幹什麼。
當然,前提是,你得自身強大,能做自己的主。
”
“這也是為師教給你的第一課。
”
難得常老頭如此正經的說這麼多話。
顧西風點頭應答:“多謝師父教誨,徒兒記住了。
”
常老頭滿意地點頭,又看向白風,“白風,還有你,你也要注意。
”
白風驚詫道:“先生,也有我的教誨?
”
“對你的教誨每日都在重複,老夫不想說了。
你說你,做了這麼久的飯,為何還如此難吃?
”話是這麼說,常老頭還是吃了一碗粥。
白風撇撇嘴,“不是說不想說的麼?
”
顧西風淡淡道:“我覺得還好啊,沒有特别難吃。
”
常老頭抹抹嘴,若是之前也就罷了,自從他去路家蹭飯回來後,怎麼都瞧不上白風的手藝。
或許,真是路清說的,他的嘴被養刁了?
此時,路清跟高韻還在一家面館吃着早餐。
店裡人滿為患,兩人隻能坐在屋檐下,吹着冷風。
好在面湯夠熱,吃了兩口就讓人身上暖和了些。
兩人說着話,多半是路清問高韻一些行醫心得,無關緊要的話,高韻便跟他說了。
回春堂的客人多半是縣裡的一些有頭有臉的富商。
安南縣屬于小地方,規矩沒京城那麼重,頭臉也沒京城富商官宦人家的大,所以多半是病患上門來。
偶有一些不方便出行的,會上門去。
高韻說了自己的情況,又問起路清來:“路姑娘,你怎麼會跟那個顧西風一塊來?
”
“是常老頭叫我來的,幫忙打下手,反正在家也無聊,就來了。
”
“我還以為你是舍不得他,追随他而來。
”高韻試探問,眼睛卻一直看着路清的表情。
才見面時,他就一起去了宏仁村接顧西風,知道他們兩家挨得很近,才會這樣說。
哪知路清直接張狂地笑了,“哈哈哈,高韻,你可真會說笑,我為何要追随别人?
”
“别人?
我看你跟他走得很近,你們關系不一般吧?
是不是……”高韻挑眉,給了路清一個八卦的眼神。
“關系還行,他是我家專用大夫,走近一些,不足為奇吧。
”路清嗦着面,這面勁道好吃,她心裡盤算着,下次帶上顧西風來嘗嘗。
高韻驚詫道:“專用大夫?
”
路清看着他,“昂,有什麼問題?
”
“就沒點别的關系了?
”
“嗯……”路清猶豫了一下,點頭道:“還能有什麼關系?
若非要說關系,我可能是他的助手吧,也就是醫館幫忙打雜。
”
路清不知顧西風跟高韻之間的事,也沒去細想他的問題。
“這樣啊。
”高韻忽然明媚地笑起來。
這麼說,都是那個男人空口白話,忽悠他的?
差點上他的當!
再看向路清,便覺得很有趣了。
若此生能有這麼活潑的姑娘陪伴,日子倒是不會枯寂。
至此,他看路清的眼神中,多了一抹難以察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