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風還是被路清趕出來了，背着他的醫藥箱，在樸叔的帶領下，直往顧府而去。

　　 從常府轉過兩條街就到了。

　　 樸叔與門房相識，一說了來意，門房直接将二人請進花廳。

　　 時間還早，還未下朝，顧決不在，顧西風莫名放松了許多。

　　 “抱歉，讓你久等了。
”等了一會兒，白婉君款款走來。

　　 顧西風拱手行了禮，道了來意：“夫人，咱們先前說好，先吃幾日藥，我再替你把脈複診。
”

　　 “不是說好我上門去的麼？
”

　　 “恰好今日無事，我便來了。
”

　　 “也好。
”

　　 白婉君屏退了丫鬟，顧西風也叫樸叔到外等候，直接在花廳把脈。

　　 看完，顧西風換了個方子。

　　 寫方子時，白婉君便讓下人去取銀子。

　　 “西風，這是姐姐的一點心意，你先收下。
日後若生了兒子，必有重謝。
”

　　 看着那盤銀子，顧西風隻覺得有些諷刺。

　　 當初他爹還在讀書，他娘一個女人，幹了許多活，隻為掙錢供他進京赴考。

　　 他倒是踏上了仕途，留在京城過了好日子。

　　 卻苦了他娘，瘋了二十年！

　　 當初拼了命才能湊到十兩銀子，又低三下四找别人借了十兩，全部給顧決做了路費。

　　 家裡沒有一粒米了，他娘還擔心顧決在外吃不飽。

　　 可人家過的，是随手就能拿出一百兩酬金的日子。

　　 顧西風自是坦然接受了，這份，是他靠自己能力掙來的。

　　 “多謝夫人，那我就先告辭了。
”顧西風收了錢，轉身就走，忽然有人竄出來攔下他。

　　 “顧大哥，真的是你！
”

　　 顧思琪不知何時來的，看到顧西風時，臉上自然而然揚起了笑意。

　　 顧西風微微颔首，一言不發，繞過她徑直往外走。

　　 那一瞬間，顧思琪的眼，從炯炯有神，到黯然無光，直至那抹背影從眼前消失。

　　 “琪兒，你在看什麼？
”白婉君忽然出聲。

　　 顧思琪猛地吓了一跳，回過神來，恹恹道：“沒什麼。
”

　　 自家女兒什麼德行，當娘的自然明白。

　　 白婉君盯了顧思琪好一會兒，直到盯得她渾身不自在才開口，“你怎認識西風的？
”

　　 “不，不認識。
”顧思琪攪着帕子。

　　 他已經成親了，若叫她爹知道，她喜歡成了親的男子，隻怕腿都要給她打折。

　　 “真不認識？
”白婉君拉她坐下，“别撒謊了，娘都知道。
”

　　 “娘，你知道什麼啊。
”顧思琪忽然莫名緊張起來。

　　 “娘知道，你不願嫁給融世子是因心裡有人。
”

　　 “娘……”顧思琪羞澀地垂下頭去。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娘都懂，可你跟融世子的婚事已成定局，收起你的小心思，準備準備，年後出嫁。
”

　　 “娘……”顧思琪緊了緊手心，“能不能不嫁？
”

　　 白婉君緩緩搖了搖頭。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他，我，我……”顧思琪下意識地瞟向顧西風離開的地方。

　　 “唉～”白婉君長長歎了一口氣，朝門口揚了揚下巴，“你心裡的人，當真是他？
”

　　 顧思琪抿了抿唇，女兒家的嬌羞，當着自家娘，展露無遺。

　　 “可他是你常爺爺的徒弟，與你，差了輩分。
”白婉君一臉愁容。

　　 她與顧西風打了幾次交道，那個年輕人，雖說家境一般，可脾性好，長得俊俏，的确不錯。

　　 顧思琪一聽自家娘的這口氣，忽然感覺來了希望，眼睛都亮了，“娘，要不，你跟爹爹說說？
”

　　 “你呀！
”白婉君寵溺地戳了戳顧思琪的腦門，“你爹若知道了，非得扒了你的皮！
”

　　 當年，她爹亦是如此，死活不讓她嫁給窮小子，可她鐵了心要嫁，最後，也沒像父親說的那般，受苦受累。

　　 她的相公，對她始終如一。

　　 由此可見，嫁給喜歡的人，有多重要。

　　 隻是唯一遺憾的，膝下隻有這麼個女兒。

　　 眼看女兒要出嫁，她忽然覺得有些孤單，便想要要個兒子。

　　 顧思琪不知他娘的想法，她耷拉着雙肩，唉聲歎氣的。

　　 那人已娶妻，爹爹肯定不會同意，她就是再喜歡又能如何？

　　 她心知肚明，可每次看到他，都會心跳不已。

　　 看到自家女兒悶悶不樂的樣子，白婉君就心軟了，“罷了罷了，你若真喜歡他，回頭，娘替你說說。
”

　　 “能行嗎？
”

　　 “試一試總是好的，若不能行，你就老老實實嫁給融世子。
”

　　 顧思琪考慮的，是可能要做妾的問題。
但如果爹爹出面，讓顧大哥休了那個鄉巴佬，不就……

　　 而白婉君考慮的，是如何說服自家男人，再去探探對方師父的意思。

　　 ＆

　　 路清苦思冥想了兩日的新圖案，再辛苦練習了幾次後，總算出了兩張比較滿意的。

　　 等墨痕幹了，她直接跑去一枝梅。

　　 梅舒見到她，一臉期待，“我很好奇，這次會有怎樣精彩的故事。
”

　　 “故事暫時沒想到多好的，今日想先請你看看這個，能不能行？
”路清忐忑地拍下兩張圖紙。

　　 梅舒展開紙張，頓時擰起眉頭。

　　 紙上畫的是一幅山水畫，并不特别，相反，那水墨技巧有些拙劣。

　　 他神色一動不動，路清拿不準他的想法，便叫他拿遠一點看。

　　 放遠一些，梅舒才看出端倪，那兩張山水畫，整體看來，是字，一個“路”，一個“顧”。

　　 梅舒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等他笑停，路清才弱弱問：“以字作畫，如何，你倒是說句話啊。
”

　　 “以字作畫，有意思。
一直以來，不管是手帕還是衣服，繡的多是花鳥蟲魚，繡這種寫實山水的也有，但很少見。
用字作畫的，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

　　 梅舒白皙柔軟的手，悠然地拖着下巴，細長的眼輕輕掃向路清，“你這丫頭，腦子倒是清奇，總能讓人出乎意料。
”

　　 “那這種方式，能不能行？
我是這樣想的，京城富人衆多，再好的故事再好的圖案，多了也會沒意思，大家都審美疲勞了。

　　 再者，有身份的，隻怕也不願同别人穿一樣的衣服，而用字作畫，一個字能畫百八十種圖案。

　　 若不想叫别人一眼看出繡的字，還可以設計得誇張些。

　　 除了山水，花鳥亦可，甚至可以在字上融入故事圖案。
”

　　 路清抄起桌上的毛筆，在路字山水的旁邊，兩三筆添上阿三的簡筆圖案，“就像這樣。
除了現有的圖案，還能為客人量身定制他自己的故事。
”

　　 “不錯。
”梅舒笑盈盈地看着她筆下的畫，由衷贊道：“你很聰明。
”

　　 路清隻是笑了笑，并未急着催問他的看法。

　　 畢竟，她這個靈感是突然來的，或許，不值得推敲。

　　 但梅舒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雀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