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用餘光瞥了一眼腳下。

　　 這高度，目測還有三四十米，放開他，隻有死路一條。

　　 她不願。

　　 好看的眉毛皺起，冷聲道：“你在做夢嗎？
這種時候，我怎麼可能會放開你！
”

　　 顧西風心裡微微一動，眼眶有些濕熱，但他垂下了眼皮，不想讓眼前的人看見。

　　 “路清，你還是在乎我的。
”

　　 “廢話！
”路清打量着崖壁上的情況。

　　 現在是絕路，帶着顧西風，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顧西風淺淺地笑看着她，“你一定要撐到三叔找來。
”

　　 說着，手上用力，掰開了路清的手。

　　 “顧西風！
！
”

　　 那一霎，路清心中凜然一震，眼淚奔湧而出，想到他會死，心頭就如刀絞般，讓她難以呼吸。

　　 可她再揮手，隻抓了一把冰冷的空氣。

　　 路清擡眼掃視了一圈崖壁，這崖壁上，随處可見凸起的石頭，可以用來借力。

　　 看好點後，她松了手，任由身體下墜，瞅準一個點，腳一蹬，身體往下一個凸起的方向沖去。

　　 路清憑借着前世的敏感與速度，安全着陸。

　　 腳一沾地，她就像離了弦的箭，猛地沖進雪裡。

　　 “顧西風！
顧西風！
你還活着嗎？
”

　　 “顧西風！
”

　　 這山崖底下，空氣冷，雪也鋪得很厚，她不停祈禱，希望這雪能拖得住人。

　　 可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不可能拖得住。

　　 路清也不知，為何胸口會那麼疼，她緊緊咬牙，眼淚忍不住直往下掉。

　　 眼眶中的熱氣，灼得她視線模糊。

　　 擡起冰涼的手背，擦幹了眼淚，她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前方有一棵常綠的大樹，本該被雪壓低的枝頭，少了一片雪，透着綠色。

　　 路清拔腿朝那棵樹跑去。

　　 果然，雪地裡有個大坑。

　　 “顧西風！
”

　　 路清将人從雪裡刨出來時，看到他的臉上毫無血色。

　　 她心裡一咯噔，顫抖着手，緩緩移到男人鼻子底下，試探了一下鼻息。

　　 還有絲絲溫熱的氣流。

　　 “沒死，你沒死……”

　　 吧嗒——

　　 眼淚再次落下，砸在男人冰冷的臉龐。

　　 那長而濃密的睫羽顫抖了一下。

　　 “我沒死，你好像很失望……”低沉虛弱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戲谑的話，路清心中忽然升騰出一股火氣。

　　 一拳捶在男人胸口，“王八蛋！
你竟敢放手！
摔死你都是活該的！
”

　　 “嗯——”

　　 顧西風一聲悶哼，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緊咬着牙關，額上滾落大顆大顆的汗珠，冷汗早已将衣衫浸得透濕。

　　 “顧西風，你怎麼了？
你别吓我……”路清被他的反應吓得不知所措。

　　 “你、你不如……殺了我……”男人躺在她懷裡，有氣無力、臉色慘白。

　　 “你說什麼傻話？
”

　　 “你、一拳，能要我老命……”顧西風半張着嘴，拼命呼吸着空氣。

　　 見他這樣，路清心髒又開始抽疼，“對不起對不起，我看看，傷了哪裡？
”

　　 顧西風抓住她亂動的手，“是傷了一些，不過不要緊。
”

　　 路清鼻子發酸，忍不住又紅了眼眶，“顧西風，跟我說實話就那麼難麼？
”

　　 顧西風微微一愣，“你是心疼我？
”

　　 他在路清的眉宇間，看到了心疼，應該不是錯覺。

　　 他輕揚嘴角，眸中多了些亮光。

　　 “廢話！
我又不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
再說，是我的失誤，才害得你跌下懸崖的……”

　　 唔……

　　 原來是愧疚。

　　 男人眸中的光亮褪去了一些。

　　 擡頭望着上方的綠葉，好一會兒才開口，“實話就是……掉下來時，被樹冠托了一下，幸運的保住了小命，不過，還是斷了根肋骨。

　　 别的，就是你看到的，身上這些被樹枝刮到的小傷。
”

　　 路清腦袋轟地一下，一片空白。

　　 斷了根肋骨……

　　 她剛才還打他胸口……

　　 傷上加傷……

　　 就這樣，他居然還說沒事，居然還笑得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不好……”

　　 “别哭，不怪你。
”顧西風聲音很弱，卻出奇的好聽。

　　 “我沒哭……”才說完，眼淚不受控制滾落下來。

　　 “還說沒哭……”顧西風擡手，溫柔地給她擦着淚。

　　 “本就沒哭，我不知道它們怎麼這麼不聽話。
”路清撇過臉去，不敢看他的眼。

　　 “嗯，是它們不聽話。
”顧西風面容平靜地望着她，“你呢？
有沒有受傷？
”

　　 “沒有。
”

　　 沒有麼……從那麼高的地方下來……

　　 顧西風擡眼看向一旁的懸崖。

　　 那麼緊急的情況，他都沒反應過來，就被她帶着，挂在了崖壁上。

　　 她從那麼高的地方下來，毫發無損。

　　 看來，自己真的太小看她了。

　　 顧西風撐着地面，想起身。
可一動，牽扯到傷，鑽心的疼痛讓他喘不過氣。

　　 路清急忙攙扶着他起來，扶到大榕樹下，讓他坐下休息。

　　 若不是雪鋪得厚，或許，他現在已經沒命了。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貪玩。

　　 若顧西風真死在這，路清不敢想象，自己帶着愧疚，如何才能繼續活下去。

　　 “你的手受傷了，我看看。
”路清拽過顧西風的手臂，滿手的血，衣袖都浸透了。

　　 “小傷，沒事。
”

　　 路清瞪了他一眼，隻會報喜不報憂的家夥，一點也不可愛。

　　 路清不顧他的反對，掀開袖子。
手臂上的傷，足有一搾長，還在流着鮮紅的血，好在不算深。

　　 她沒好氣道：“這麼大的傷，你跟我說沒事？
顧西風，我發現你還挺喜歡逞英雄的。
”

　　 男人沒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浮出淡淡的弧度。

　　 也不知她從哪掏出一把匕首，割下一片衣角。

　　 另外，還有他先前給她的一小瓶膏藥。

　　 那膏藥，還是路雪犯病，她急得不顧自身安危，挂了一身傷時，他給她的。

　　 可是，她為什麼會随身攜帶？

　　 “我記得你說過，這藥治傷很好，能用對吧？
”

　　 “嗯。
”顧西風微微點頭，繼續看着路清。

　　 她用雪，給他清洗血漬，然後上藥、包紮。

　　 他從未見過她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溫柔得有些陌生。

　　 “你身上也有傷。
”他忽然道。

　　 路清的脖子下，領口染紅了一片，還有腿上，衣裙被染得像梅花一樣。

　　 ……

　　 給顧西風處理包紮好後，路清直接撈起自己的褲腳，白皙纖瘦的腿，就這麼裸露在冷空氣中。

　　 顧西風不自然地撇過臉。

　　 她忍不住揶揄道：“你還挺君子的。
”

　　 “男人的本分。
”

　　 “可這種時候，真要分那麼清楚麼？
在生死面前，還講什麼本分？

　　 我懷疑，如果今日躺下的是我，如果也傷了胸口……

　　 你會不會為了恪守這無謂的本分，說着男女有别的話，不為我治傷？
”

　　 顧西風微微一愣，轉過頭來，正巧看到路清将還插在肉裡的樹枝拔下。

　　 她一臉平靜，似乎，那傷不是她受的一般。

　　 她一直是個堅強的姑娘。

　　 他輕啟口道：“若你真到了那步，我會不惜一切将你治好。
”

　　 “那如果是别的女孩呢？
”路清清澈的眼看向身旁的男人。

　　 她沒有别的意思，隻是單純的好奇。

　　 古人的男女大防她無法理解，就跟古人無法理解，後世男女之間的相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