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席卷而來，搖得樹冠沙沙作響，林中，突然一片沉寂。

　　 路清拄着狼牙棒，半跪在馬車前喘着氣，身後，靠着的是渾身是血的石頭。

　　 周圍，黑衣人倒了七七八八。

　　 阿七扶着脫臼的左手，狼狽不堪，雙眼陰鸷地盯向路清，“小丫頭，是小爺低估了你。
”

　　 對方就一個能打的，他本勝券在握。

　　 誰知，這丫頭爆發力竟然那麼強！

　　 她手中的那根棒，揮下來重如千斤，速度極快，招式雜亂，逼得他隻能不斷防守，最後，竟脫了一隻胳膊。

　　 路清咬咬牙，站起身來，舔了舔手腕上的血，笑得嗜血而冰冷，緊緊攥着狼牙棒，一步步朝阿七走去。

　　 “怪物！
”阿七不由自主後退，能讓他感到害怕的對手，屈指可數，眼前這姑娘算一個。

　　 “上！
”他一揮手，剩餘幾個黑衣人便硬着頭皮上前一步，僅是一步而已。

　　 路清其實早已力竭，隻是在生與死之間，她選擇視死如歸，就算活不了，至少竭盡全力，死而無憾。

　　 突然，遠處傳來哒哒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路清看到，趙四帶着幾個兄弟趕來，她暗暗松了一口氣，雙目，如餓狼一般，狠狠盯着阿七。

　　 “媽的，撤！
”阿七咬牙，帶領所剩不多的手下，撤往密林。

　　 等趙四等人來至跟前，路清提了許久的一口氣，才徹底松下。

　　 雙腿一軟，直挺挺跪在土中，喉間一甜，卡了好一會兒的血從口中奔湧而出。

　　 “清清！
”顧西風最先沖出去，一把把她摟進懷中，心疼地看着她蒼白的面容。

　　 路清揚唇一笑，“我沒事，别擔心。
”

　　 本就是體弱之人，又經曆一場大戰，她居然還笑着說沒事。

　　 顧西風驟然冷下臉，“四哥，若今日之事再發生，你們就自己去京城吧！
”

　　 他不想再讓他的女孩，用單薄的身子擋在大家跟前。

　　 “……”

　　 趙四也知，今日是自己疏忽大意了，大家本是同伴，就該時刻聚在一起。

　　 若不是路清，隻怕他們都得交代在這兒。

　　 石頭渾身是傷，想說什麼，張嘴卻吐了一口血。

　　 ……

　　 半夜，一行人才趕到焦州，直往焦州太守家去。

　　 常老頭幾人住進了單獨的别苑，顧西風将路清放在床上，叫丫鬟打來熱水，一點點，溫柔細緻地給路清清理身上的血迹。

　　 路清雙眼朦胧地看着身邊的男人。

　　 “顧西風。
”

　　 “嗯，我在。
”顧西風抿着唇，一直緊皺着眉。

　　 路清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無非就是責怪自己太弱，沒幫得上忙。

　　 她擡手撫摸着男人的眉心，“我不喜歡看你皺着眉頭的樣子。
”

　　 “我……清清，我對不起你，若不是我帶你去蓮城縣，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路清笑了笑，可眼淚卻忍不住流了出來，“要怪就怪我自己，年輕不懂事，不懂隐藏鋒芒。
沒有聽你的勸告，愛出風頭……”

　　 這段時間，路清總沉默寡言，她想過很多，也反思過很多。

　　 她性格毛躁，遇事不會忍氣吞聲，愛出風頭，會被人盯上也無可厚非。

　　 很多時候不懂得保全自己，說難聽點，就是沒腦子，自以為是。

　　 不管哪個時代，隻要是有人的地方，都不會有絕對的太平，是她日子過得太安然了。

　　 經此一事，她成長了，今後，再不會那麼魯莽。

　　 可男人的眉頭依舊緊鎖，眼眶濕潤，鼻子通紅。

　　 “不要哭，我答應你，今後都聽你的，不再魯莽行事好不好？
”

　　 這句柔柔的示弱，瞬間戳痛了顧西風的心，一把将她摟在懷裡，眼淚卻無聲掉落在她後背。

　　 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害怕。

　　 當時，他想的不是死，而是怕心愛的姑娘太累，怕她受折磨。

　　 “對不起，清清……”他從未跟她說過自己心中的愧疚，一開口，就忍不住落淚。

　　 “我的血要流幹了，你再不替我上藥才是真的對不起我。
”

　　 顧西風猛地想起在做的正事，急忙放開她，繼續清洗傷口。

　　 “顧西風。
”路清輕輕喚了他一聲，“若哪天我不在了，阿三就拜托你照顧。
”

　　 經過半月的颠簸，路清明顯感覺到，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她怕等不到他們尋得好藥替她診治的那天。

　　 “你胡說什麼，我不會……”顧西風一頓，他不知說過多少次不會讓她有事，結果，卻一再被她所救。

　　 話到嘴邊卡住了，他揉了揉姑娘的腦袋，“我會竭盡全力治好你，你隻需乖乖聽我的話，嗯？
”

　　 “嗯。
”路清點了點頭，“隻是怕難免有個萬一。
阿三自小就跟着我，像個孩子似的，有時候脾氣大，你要多擔待些。
”

　　 路清隻是預防萬一，可顧西風聽來，就跟交代遺言似的，他不愛聽，隻一心清理傷口。

　　 包紮好，就守在姑娘身旁，看着她入睡。

　　 天空暗沉沉的，幾片烏雲翻滾而來，壓得越來越低。

　　 最亮的啟明星，眨眼間就被吞沒了。

　　 院子裡，風吹下許多枯葉，常老頭坐在石階上，怔怔地望着暗沉的天。

　　 “師父……”路清睡着後，顧西風從屋裡出來，坐在他身旁。

　　 良久，雨滴争先恐後落在屋頂，哒哒哒，吵鬧得很。

　　 “師父，下雨了，回屋吧。
”

　　 常老頭收回視線，看了顧西風一眼，突然情緒繃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出聲來。

　　 “白風今年才十七，跟了我十年，人雖老實了些，可卻是個有擔當的好兒郎。
我本想，到京城後給他讨個媳婦，可……可是他……”

　　 話說到一半，常老頭哽咽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就這麼坐在院中，任由雨點打在身上。

　　 “當初我就該再堅持一下，讓他留在安南縣。
也不至于讓白發人送黑發人……”

　　 說起白風，顧西風也濕了眼。

　　 那小子常常跟着他，大哥長大哥短的，做飯難吃至極，偏偏又愛進廚房。

　　 許多時候，他們在說玩笑，他腦子沒轉過彎來，會迷糊地跟着一起笑。

　　 今日那種情況，他沒想着躲起來，而是趁人不備跑去報信。

　　 他學醫沒有天賦，顧西風卻突然想喚他一聲，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