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叫了顧西風一起，路雪扶着白若水，往宏仁村南區去。

　　 白若水家是宏仁村的原始居民，老房子被拆了，也跟大家一樣，住在難民安置房裡。

　　 屋裡設施簡陋，除了鍋碗瓢盆、床、堂屋的一張破舊餐桌，也沒有别的了。

　　 現在天氣陰沉，屋裡卻有些潮悶，路清擡手推窗，外頭的光線才撒了進來。

　　 顧西風在給白爺爺檢查時，路清在白若水家轉了轉。

　　 站在廚房門口，一眼就将裡頭的所有東西看了個遍。
竈上擺着兩個燒糊的番薯，别的，也不見什麼吃的。

　　 她皺了皺眉，疑惑地看向白若水。

　　 白若水不胖，可先前也是有些肉的。
現在在看，路清發現，她比先前看起來更瘦了，下巴也尖了些。

　　 “咳咳咳！
”屋裡，傳來劇烈的咳嗽聲，白若水急忙跑進了屋，她也沒機會問什麼。

　　 “爺爺，您怎麼樣了？
”

　　 老人幹枯的手拉着白若水，“阿水，爺爺老了，不行了，不要再花錢請大夫了。
”

　　 “爺爺，您胡說，您不會有事的。
”

　　 “爺爺這把老骨頭，能活到七十，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那布滿褶皺的手，緊緊捏着白若水。

　　 白若水忍着悲傷，揚起嘴角，“爺爺，别說傻話。
”

　　 白爺爺看了一眼白若水身後的路家姐妹，“她們是……”

　　 “她們是我剛交的朋友，是……路山的妹妹。
”

　　 “路山的妹妹。
”白爺爺笑了笑，“路山怎麼沒來？
”

　　 路清清脆地回答：“爺爺，我大哥在家呢。
”

　　 “你大哥，是個好孩子。
”白爺爺忽然說。

　　 路清看了路雪一眼，她們倒是不知，路山還跟人家爺爺認得了。

　　 顧西風沉着臉，站起身，“白姑娘，你出來一下。
”

　　 白若水身體一頓，跟着顧西風出去了。

　　 路清則搬着闆凳在老人家床前唠起嗑來。

　　 白爺爺三句不離路山，“路山這孩子，心智雖單純了些，可心地卻是很好的。
”

　　 路清笑道：“爺爺，快别誇了，要真有您說的那麼好？
也不至于都十九了，還一直讨不到媳婦。
”

　　 “呵呵呵……”白爺爺蒼老的氣息從胸腔擠了出來，“我這孫女，自小死了爹，她娘嫌她是個殘疾，就不要她了。
”

　　 老人細小的眼裡閃着淚花，“從小，大家都叫她醜姑娘，前兩年我身體好的時候，托媒人給她親，可……”

　　 老人聲音越發哽咽，路清聽得心頭發酸，忍不住淚了目。

　　 “可人家都嫌她殘疾，長得醜。
我老了，早晚要走，就唯獨放心不下阿水。
”老人擡起手背抹了一把眼淚。

　　 話說到這裡，路清自然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他想在死前，給孫女托個好人家。

　　 她忙道：“哪裡醜了？
我們一家人都覺得她既漂亮，又能幹，若我大哥能娶到這麼好的姑娘就好了。
”

　　 路清話中的意思，跟白爺爺的意思一樣。

　　 白爺爺激動地顫抖着手，抓着路清胳膊，“丫頭，你大哥若是不嫌棄，老頭子我，想在臨終前……”

　　 話音未落，白若水推門進來，“爺爺，您又胡說什麼？
”

　　 白爺爺一手抹着淚花，一手拉過白若水，“阿水，你别安慰爺爺了，我這心裡頭，就跟明鏡似的。
我這輩子就一個心願，就是你能好好的。
”

　　 交代遺言什麼的，最是煽情。

　　 路清眼眶一熱，滾燙的淚珠落了下來。

　　 心知自己這樣很是不敬，她便起身來到院中。

　　 顧西風背着手站在院子裡，身姿還是那麼挺拔。

　　 “顧西風，老爺爺怎麼樣？
”

　　 看到路清挂着淚，顧西風無奈一笑，這丫頭的心，有時候像棉花做的，有時候又像石頭做的。

　　 他擡手替她擦了眼淚，緩緩搖了搖頭，“器官衰竭，自然老死，回天乏力。
”

　　 路清一下子沒忍住，再次淚崩了，“連你也沒有辦法嗎？
”

　　 顧西風搖頭。

　　 小丫頭一抹眼淚，揚起嘴角，“我去聽聽他們說什麼。
”

　　 再回到房間，路清看到白爺爺有些生氣的樣子。

　　 “你一直不想嫁人，難不成要上山當姑子？
”

　　 “爺爺……”白若水眼淚吧嗒落下。

　　 路清輕聲問，“怎麼突然這麼激動？
”

　　 路雪低聲答：“白爺爺說，想在臨終前，把白姐姐托付給大哥。
”

　　 路清瞳孔倏然放大，“這是好事啊。
”

　　 “可白姐姐不同意。
”

　　 聽到路雪的話，白爺爺氣得直翻白眼，也不搭理白若水。

　　 他方才就聽出了路清的意思，人家願意要她這個瘸子，怎的她反倒不嫌人家傻？

　　 “阿水，你這樣，叫我如何有臉去見你爹？
”老人家明顯氣得不輕。

　　 路清忙安慰道：“爺爺，您别激動，感情的事勉強不來。
說句實話，我大哥卻實是有些傻，白姐姐既瞧不上，您也别逼她了。
”

　　 “我沒有……”白若水垂下頭去。

　　 “你沒有瞧不上人家，那為何還說不嫁的話？
你想氣死我！
咳咳咳……”白爺爺激動得劇烈咳嗽起來。

　　 “爺爺，我……”白若水欲言又止。

　　 路清問：“白姐姐，你是有什麼顧慮嗎？
”

　　 “我……”白若水猶猶豫豫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再開口：“我這個樣子……就别禍害人家了。
”

　　 白爺爺轉過臉去，一副沒眼看的樣子。

　　 路清皺起眉頭，“白姐姐，說句實話，你是不是也嫌棄我大哥是傻子？
”

　　 “不是，你大哥不傻。
”

　　 “你既然不嫌棄我大哥，那咱不如就把這親事定下，好叫爺爺放心。
”

　　 “路清，其實我……我是覺得，我不配……”

　　 她覺得自己長得醜，又是個瘸子，她自卑，她不配。

　　 “哎呀，什麼配不配的！
要我說，是我大哥配不上你。
我們家人都挺喜歡你的，我看出來了，大哥也喜歡你。

　　 你這扭扭捏捏的樣子，可不像我認識的白若水。
白姐姐，你就給個準話，隻要你願嫁，我路家就娶。
”

　　 路清也懶得猜來猜去，直接把話挑明了。

　　 她也是今日才有猜疑，一來打探，白爺爺也有這意思。

　　 這不就正好，撮成一對。

　　 這邊路清要準話，那邊白爺爺說她不知好歹，難得遇到這麼好的人家，還不嫁？
不嫁要等着當姑子？

　　 白若水就像是被趕鴨子上架一般，絞着手指，搖擺不定。

　　 好半晌，她才擡起頭來，抿着唇，那對小酒窩煞是好看，“那你哥和你娘……”

　　 路清忽然揚起笑臉，一拍胸脯，“隻要你點頭，他們那裡，我去說。
”

　　 最後，在白爺爺的以死相逼下，白若水終是點頭了。

　　 路清迫不及待，将這個消息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