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吹着，路清發現，她幽怨的曲調之外，有一道明快的曲子飄來，一快一慢糾纏在一起，竟然有種别緻的韻味。

　　 路清停下，想聽那聲音來自何方，可那聲音也停下了。

　　 “阿三，吹笛子的是什麼人？
”路清皺眉問。

　　 可得到的回答卻不是阿三的，而是一抹低沉好聽的聲音。

　　 “是我。
”

　　 路清詫異扭頭。

　　 一身黑衣的林洛川，站在身後不遠處，阿三正趴在他肩頭，給這個看着一向冷冰冰的男人增添一絲絲柔和。

　　 在笛音響起的時候，阿三就發現了林洛川，它立馬跑過去，叫他幫忙勸說路清。

　　 “林大哥，你怎會在此？
”路清微微皺眉。

　　 “看到我，你好像很失望。
”林洛川手腕一轉，手中的笛子快速在他指尖飛轉起來，帶着一絲淩厲的氣息。

　　 他轉笛子的手法跟顧西風差不多，可氣勢上，卻天差地别。

　　 “沒有。
”路清抿了抿唇。

　　 她隻是不想讓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

　　 林洛川撩開長袍，坐在路清的不遠處，曲起一條腿，繼續吹着方才那首歡快的曲子。

　　 路清怔怔地看着他。

　　 林洛川許是因為軍人出身，給人的感覺總是一絲不苟，冷冰冰的。

　　 現在這姿态動作，卻悠閑得像個行走江湖的俠客，一身浩然正氣，讓人無法忽視。

　　 同時又像個溫暖的鄰家大哥哥，在她内心陷入黑暗的時候，用輕快明亮的曲子，給她心裡照進一束溫暖的光。

　　 一曲畢，林洛川才溫聲問：“若你信得過我，可以跟我說說心裡話。
”

　　 實際上，路清的事他早就知道，這兩天，她跟阿三說的那些話，他也聽到了。

　　 昨日上午，他在城門上例行檢查，看到路清獨自跑出城門，好奇之下，便跟來了。

　　 隻是根據之前的經驗，他猜測路清的警覺性很高，不敢跟太近，隻是遠遠地看着。

　　 本以為，她散散心就會回去，完全沒想到，這一待，就到了現在。

　　 當然，他也看到了，阿三憑空拿出食物的一幕。

　　 因為距離遠超五十米，阿三并未發現他。

　　 路清沉默了許久，苦笑一聲，輕聲道：“沒事。
”

　　 林洛川揚唇笑了笑，“不願說也沒關系，天色這麼晚了，你打算在這兒待到幾時？
”

　　 “我……無處可去。
”

　　 “不如去我那兒吧。
”林洛川看着這個柔弱又堅強的姑娘，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保護欲。

　　 他不想看到她這樣。

　　 “你可還記得，一年多前，在天災人禍面前，你的眼裡，盛滿了光。
”

　　 林洛川的話，讓路清微微一怔。

　　 那時候，雖艱難，可她心中有期待，有希望。

　　 “你可還記得，胃疾疼得要死，可你還是堅強地挺了過來，從未說過一句抱怨的話。
”

　　 路清垂下眼眸，重重地呼出積攢在胸口的怨氣，“那些日子，恍如隔世啊。
”

　　 林洛川靜靜地看着她削尖的臉龐，不知道她還記得多少，他倒是記得十分清楚，就像發生在昨日。

　　 晚風拂面，清涼得能洗去人身上的煩惱。

　　 有個人陪着說話，路清的心情倒是沒那麼郁悶了。

　　 林洛川跟她細數了很多從前的事，他的聲音不高不低，語速不快不慢，聽起來很舒服。

　　 一開始，路清隻是聽，後來，漸漸地忍不住開始搭話。

　　 兩人一起吐槽起趙四來，當然，說的不是誇贊的話。

　　 看到憂郁的姑娘漸漸展露笑顔，林洛川微微揚起唇角，看她笑，聽他說。

　　 “四哥看起來虎頭虎腦的，就是典型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我這麼說他，你回去可别告密啊。

　　 我記得，才認識你們的那晚，我帶他去打獵，到山上，他竟然以為是我想吃他。

　　 當時我都被他的腦回路氣笑了，林大哥，你看我，像是會吃人的嗎？
”路清俏皮地眨巴着眼睛。

　　 林洛川搖了搖頭，眼角溢出笑意，“若說他吃你，或許我還會信。
”

　　 “哈哈，他就是個傻瓜蛋，我若真要吃人，怎麼着也得挑個好看的，像小雪和阿典那樣細皮嫩肉的才好吃。
”

　　 “呵呵～”林洛川爽朗地笑出了聲，“說實話，趙四那樣的，我也下不去口。
”

　　 “林大哥，你這麼說你的下屬，若叫他知道了，估計會哭死。
”路清身子往後一倒，躺在草地上，吹着晚風，望着空中繁星。

　　 林洛川扭頭看着她，“隻要你不說，我不說，他不會知道的。
”

　　 “嗯？
”路清疑惑地看向林洛川，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逗得林洛川臉色微紅，問她：“你笑什麼？
”

　　 “林大哥，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完全颠覆了我的認知。
”

　　 “……”

　　 林洛川不自然地撇過臉去。

　　 他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看那個。
”路清忽然指向一旁黑漆漆的墳包，“這個姐姐人很好，我原本打算介紹給四哥或者石頭哥的，但她有些害羞，我磨破嘴皮子她才點頭答應，可後來……卻為我而死。
”

　　 現在再說起這個，路清的心情平靜許多。

　　 林洛川道：“真令人惋惜，若以後又遇到合适的，再給他們介紹也不遲，我相信你的眼光。
”

　　 路清咧嘴一笑，“還有你，你也是老光棍一條，總得為自己打算了。
”

　　 林洛川擡臉望向夜空，為自己打算？

　　 他沒想過這種問題。

　　 他們這種常年在外打仗，活在生死邊緣的人，不敢娶妻生子。

　　 說不好，今日成親，明日就會收到戰報，遠赴邊關，三年五載方可回，亦或是……再也回不來。

　　 林洛川沒跟路清說這樣的話，沉默良久，才低聲答道：“好。
”

　　 聊了這麼久，路清的心情恢複不少，眼中的風景，又變得美了。

　　 躺在草地上，抖着腳，哼着前世聽來的流行老歌，她記不得歌詞，也隻能哼幾句調調。

　　 林洛川問：“你哼的這是什麼曲？
我好像從未聽過。
”

　　 “好春光，自創的。
”

　　 “不錯。
”

　　 “對了！
”路清忽然坐起身，把手中的玉笛遞給林洛川，“你的笛子，當初說好的，一手付傭金一手交笛子，錢我早就收到了，這個卻一直沒還你。
”

　　 這笛子後來被顧西風搶去，就不還她，還是來京城，不好收拾行李，他才給放空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