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暫停，冬日的夕陽現出，涼意還是緊貼皮膚散不去。

　　 城門外，顧三叔租了一輛馬車，十幾分鐘後，就到了家。

　　 許氏一言不發，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顧三叔客氣地将趕車的送走，再回來時，看到路雪朝他跑來，“三叔辛苦了！
我娘做了飯菜，快來吃飯。
爺爺和顧大哥他們都去了。
”

　　 顧三叔笑着，揉了揉路雪的小腦袋，彎腰将其抱起，“你們也辛苦了。
”

　　 路雪的臉一下子紅了。

　　 長這麼大，除了大哥，她還沒被男人這麼抱過，她們的爹，都沒這麼抱過。

　　 人全到齊了，唯獨許氏沒來，路清去叫她，發現門被反鎖了，怎麼叫都不應，還以為出什麼事，她險些将門拍爛。

　　 正當她要踢時，聽到許氏的聲音傳來，“我不想吃，不用管我。
”

　　 “唔……”路清心頭閃過一絲疑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又說不上來。

　　 許氏不來，她隻好單獨弄了一碗，放到她房門口，“大娘，我給你送飯來了，你記得吃。
”

　　 “好。
”裡頭傳來柔弱的聲音。

　　 回到路家，大家開始吃飯。

　　 席間，路清說起覺得許氏有些奇怪的事。

　　 顧三叔道：“出這麼大的事，她若不奇怪，那才叫奇怪。
”

　　 顧清華道：“我們都習慣了，她以往也會這般，時不時就呆呆愣愣的，不與人說話。
”

　　 顧西風也對路清笑了笑。

　　 他們一家人對許氏更為熟悉，就算她真的覺得奇怪，也被說服了。

　　 隻是，大家都沒想到，這一次，許氏将自己關在屋裡，一關就是十來天。

　　 一開始顧家人并未在意，後來，越發覺得這行為有些過于離譜，不得不放心上。

　　 于是，一家人輪番去門口跟許氏說話，輪番送飯，都沒能讓她多說一句。

　　 大家又隻能趁許氏出來上茅房時，逮住她問東問西。

　　 可她依舊一言不發，等他們問累了，她繼續将自己關回房中。

　　 時間一長，大家也就不問不說，每日按時送飯到門口。

　　 雖說人回來了，可這小半個月來，顧家家裡死氣沉沉，每個人臉上都挂着喪。

　　 顧西風的傷養了二十來天，已然恢複了大半，可以自由活動了。

　　 可他也不活動，經常站在許氏房門前發呆，發完呆，就去做自己的事。

　　 他做得最多的，便是坐在書桌前看書、發呆，通常也是誰叫都不搭理。

　　 顧三叔正在廚房準備晚飯，他也心煩意亂，拿着燒火棍戳着竈膛。

　　 “幹啥呢？
火跟你有仇啊？
”顧清華突然冒出來。

　　 “爹，你說，這一天天的都是啥事？
我大嫂一人瘋就算了，我看，西風也要跟着瘋了。
”顧三叔深深呼了一口氣，不耐煩地扔下燒火棍，去和面。

　　 實際上，按顧家排名，顧西風的爹顧有仁是老大，顧三叔應該排老四。

　　 因後來，顧有仁一去不回，另娶後，顧清華作為顧家最大的長者，便做主将那個不仁不義的男人逐出顧家，幾個堂兄弟的排名便逐步上升。

　　 但顧三叔還是稱呼許氏為大嫂沒變過。

　　 顧清華神情有些恍惚，歎了一口氣，“西風這孩子，從小心事重。
許多事都藏在心裡，都不肯與我們說。
”

　　 “誰說不是？
我這個做叔的，算是白養他了。
再這樣下去，我看大家都要跟着一起瘋！
”

　　 “你小聲點，叫西風聽了該如何想？
”顧清華一個暴栗甩在他頭上。

　　 顧三叔抱着腦袋，憤恨不平道：“你瞅瞅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發呆，誰也不理，也就隻有路清能跟他說上兩句，這樣下去，他不瘋才怪！
”

　　 顧三叔向來直言直語，顧清華已然習慣了，他搬來小闆凳，坐在顧三叔身邊，嘶啞着細聲低語：“西風這孩子，從小命苦。
”

　　 才說了一句，他就忍不住紅了眼眶，越想心裡越難受，擦了擦眼淚，又與顧三叔說起來。

　　 “從小沒爹，娘又瘋瘋癫癫，一把年紀未娶妻就算了，好不容易尋到個可心的，可卻、卻……”他哽咽着，忽然說不下去了。

　　 “咋了？
”顧三叔茫然問，忽然想起，半月前，顧清華去找六指和尚合婚回來，就一臉陰郁。

　　 當時他就想問，後來給忘了，見着顧清華忽然動容，猶猶豫豫地不說話，他急道：“到底咋了？
你倒是說啊，說完了你再回房關上門自己哭去。
”

　　 “你個不孝子！
”顧清華抄起燒火棍就想打，被顧三叔躲了去。

　　 他扔下棍子，喃喃道：“那日，六指和尚合了八字，說……”

　　 “咋了，八字不合？
”顧三叔插話。

　　 顧清華狠狠給了他一個白眼。

　　 “不是？
哎呀，你倒是快說，急死我了。
”

　　 “他說，情深不壽。
”

　　 “情深不壽？
這意思是，西風跟路清倆人天生一對，能相守到老？
那倒是不錯。
”顧三叔欣喜道。

　　 “……”顧清華好不容易醞釀的傷感，被他傻兒子這麼一攪和，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想他顧家，雖沒有多少書香氣，可好歹大家多少都是識點文化懂點禮儀的。

　　 不知為何，偏偏出了顧安這麼個糙漢！

　　 那腸子直得，有時候聽到他說的話，他就忍不住想給他的腸子打個結，讓他學會轉轉彎。

　　 顧清華氣跟氣，還是跟顧三叔解釋起這四個字的意思來。

　　 聽完，顧三叔呆住了，“啥玩意？
這意思是說，西風不僅命苦，連感情也要苦？
”

　　 “唉～苦啊，人哪有不吃苦的？
我看來，你也苦……”顧清華憂愁地歎氣。

　　 “切！
”顧三叔不以為意，“爹，别說你就因這莫須有的事而愁？
我勸你别想了，不過是個野和尚胡言的話，何必在意？

　　 再說，事在人為，以後的事誰說得準？
我問你，這大冬天的，清水郡地龍翻身了，你能預料到嗎？
”

　　 “啥？
清水郡地龍翻身？
”顧清華的思緒一下子被這個消息拉遠了。

　　 “對啊，我沒跟你說過？
”

　　 “……”白眼。

　　 顧三叔嘿嘿撓着頭，“我還以為我說過了，先前，在西風的師父那裡，我聽到他說的。
清水郡不是在跟陳國打仗麼？
清水郡的城池差點被奪了！

　　 誰知，忽然間地龍翻身，天崩地裂！
一夜之間，死傷無數。
陳國傷亡慘重，打不動退到邊防外，清水郡也毀得不成樣子。
不過，好在還是咱們東黎國的。

　　 爹，你就說，這事你能預料得到嗎？
若咱們沒逃荒，隻怕全都要死在地龍下。
”

　　 “大旱以後，必有大災。
為何預測不到？
”顧清華白了顧三叔一眼，扭身離開。

　　 顧三叔：……

　　 感情他說半天都白說了？

　　 那倆孩子好着呢，怎麼可能會有什麼不壽？

　　 簡直就是瞎說，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