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眼皮猛地一跳，連忙朝着男人看了過去。

　　 她剛剛沒有幻聽吧？
！

　　 她剛剛聽到了什麼？

　　 姜梨心突然止不住地、沒有任何緣由地狂跳不止。

　　 她看向了沈玧，隻見男人頭偏到了另外的一側，隻露出了一個後腦勺給她，似是正在與張文飛交談的模樣。

　　 她又是一愣，這一刻，心裡有一縷小小的失落在蔓延。

　　 果然，她幻聽了。

　　 沈玧和原主本就是盲婚啞嫁來的，倆人都不是情願嫁與情願娶的……

　　 沈玧一早就是恨極了她的，若不是相處的這些時日來，她極盡扭轉，才或許讓沈玧漸漸沒了對她的恨意……

　　 如今也不過是相處了數日，這幾天沈玧待她顯得好一些了，她竟然在這裡幻聽了！

　　 這一刻，姜梨都有些尴尬得臊得慌，腳趾甚至都摳出來了一個三室一廳出來。

　　 可這一抹尴尬裡，就連她都沒有注意到，失落才是更多的。

　　 那頭，正無心聽着張文飛說話的沈玧，反複回頭看了兩眼，見姜梨竟然無動于衷的時候，眉頭皺得老深。

　　 那張文飛一眼便瞧出了男人此刻的不耐，便趕緊閉上了嘴，啥也不多說了，直接要領着衆人繼續趕路。

　　 “既然都好了，那咱們就……”

　　 張文飛揚聲說着，可話還沒說完，小孩凄厲的哭聲一聲高過一聲地傳來了。

　　 “不要，我不要！
嬸嬸，你别不要我！
我不和他走！
”

　　 “我不走！
不要走！
嬸嬸你别扔下狗蛋好不好？
”

　　 “嬸嬸，我肯定不會惹事的，你别不要狗蛋，我以後會幫嬸嬸幹活，我不會吃很多東西的，嬸嬸，狗蛋求你了……”

　　 夾雜着哭聲的求饒聲，極其凄厲，衆人不免動容，循着聲音看了過去。

　　 隻見在隊伍的最後頭，那個相繼死了大嫂和丈夫的女人，此刻正推搡着一個小孩——那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她大嫂的孩子，狗蛋。

　　 而她的手裡正拿着一袋沉甸甸的碎米。

　　 拉扯小孩的另外一頭，是半道的時候碰到的那個尖嘴男人，男人扯着狗蛋的衣領，一臉不耐煩。

　　 見小孩這般的不配合，男人便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狗蛋的背上，啪的一聲響，聽得周遭的人都是不忍直視。

　　 “小子，還哭一個試試？
給我别哭了！
你已經被你家好嬸嬸用三斤碎米賣給我了！
”

　　 “以後你嬸嬸就和你沒關系了！
知道了麼？
”

　　 “不，嬸嬸，嬸嬸……我不要，壞蛋！
我不要和你走！
”狗蛋痛得龇牙咧嘴。

　　 半大的小子才剛剛到尖嘴男人的腿長，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牛勁，一把推開了尖嘴男人，奔到了那女人的身前，‘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狗蛋一邊哭一邊給那女人磕頭，“嬸嬸，求你别把狗蛋賣了，以後狗蛋做牛做馬都會好好孝敬嬸嬸您的……”

　　 那女人蹲了下來，一臉不忍地按住了狗蛋磕頭的動作。

　　 “哎，狗蛋啊……”

　　 地上有碎石，狗蛋不過才嗑了五個頭，額頭上已經被磕破了皮，血流不止。

　　 可狗蛋死死地咬着牙，愣是一聲都不吭。

　　 女人含着眼裡的淚水，不忍地偏過了頭去，最後視線落在了手裡的碎米上，“狗蛋，嬸嬸這也是沒辦法的，嬸嬸一個女人帶着你，我養不活你的，不這麼做，我們倆都要餓死……”

　　 “狗蛋，你就乖乖和叔走吧，他帶你走，以後給你賣到好人家裡去，給有錢人家裡做兒子……”

　　 還沒有戰亂的時候，便有窮苦的人家裡養不起孩子。

　　 這般的艱苦下，父母便會将孩子賣給牙婆。

　　 牙婆手裡的孩子，若是小姑娘長的俊的，不是進大戶人家做丫鬟，便是被人買了去做童養媳，若是小男孩，一般不是被賣給大戶人家裡做家仆，便是被那些不能生育的夫婦買走做了兒子。

　　 如今，雖然世道一下就變了，但大家也依舊會認為，被送走的孩子會有個好歸宿的……

　　 卻殊不知……

　　 人性是最難猜的，當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便有了易子而食！

　　 姜梨搖了搖頭，隻是遠遠的看着，一臉唏噓神色，卻也沒有要去阻止的意思。

　　 耳邊，此刻是大家憤怒的譴責聲。

　　 這樣的場景在剛戰亂的現在，倒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周遭的人也都大多是在道德譴責那個女人。

　　 可之後，就不一定了，當有些事情發生的過于習以為常的時候，便麻木了。

　　 “為了幾斤碎米，你就将你家大哥大嫂的孩子給賣了，你還有良心嗎你？
”

　　 “就是啊！
這可是你家裡唯一的香火了啊！
你這是在做大逆不道之事啊！
”

　　 “九泉之下你的大哥大嫂怎麼會瞑目啊！
百年之後你又怎麼去見你大哥、大嫂還有你公公、婆婆啊！
趕緊算了吧！
這孩子你可不能賣啊！
”

　　 ……

　　 大多都是對那個女人的不贊成話語，多番的譴責，讓這個女人崩潰。

　　 女人一邊哭一邊凄厲地大喊，“你以為我願意做這樣的事情嗎？
我若是不這樣做，我們都活不了！
狗蛋活不了，我活不了，我肚子裡的孩子也活不了！
”

　　 “肚子裡的孩子？
”邊上有人往女人的肚子上看去。

　　 那女人抹了抹眼淚，手掌輕撫着小腹，“對啊！
我相公死了，不過他還給我留了個我們的孩子給我，我總不能親手殺死我的孩子吧！
”

　　 “他都還沒出生啊！
這是我相公唯一的血脈了，我不能讓我們二房斷了香火啊！
”

　　 一時間，周遭的人都沉默了下來。

　　 她們面面相觑，想着若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到了她們的身上，她們又會如何做出選擇……

　　 狗蛋也愣愣地跪坐了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家嬸嬸的小腹。

　　 “狗蛋，不是嬸嬸不要你，嬸嬸這都是為了肚子裡的小弟弟，狗蛋你不要怪嬸嬸，好嗎？
”

　　 狗蛋抹了抹臉，死死地含着淚給女人重重地嗑了一個頭。

　　 額上頭破血流，狗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嬸嬸，狗蛋走了，再見。
”

　　 頭一嗑完，狗蛋便一臉不情願地去到了那個尖嘴男人的身邊。

　　 尖嘴男人一把揪住了狗蛋的衣領，輕輕松松地舉了起來，惡狠狠地警告道：“臭小子，你可不要想着跑，你若是跑的話，我就去找你的好嬸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