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也絕,決心離開溫家,勸都勸不住。
”畢吉搖頭,“結局就是,在溫家長輩們的見證下,她簽了放棄繼承權的文件,溫家登報解除關系,族譜裡也沒有她的名字,就叫‘去姓改名’,她一個人離開溫家,那之後就下落不明。
”
江何深唇線抿直。
“雖說她是溫妩唯一的女兒,溫家正牌的大小姐,但她跟溫家鬧得實在太難看了,溫家族譜沒了她的名字,随着時間的推移,溫家老人不再提起她,溫家小輩要麼是忘了她,要麼是根本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
“溫家人自己都不記得,外人更不會去記得。
”
畢吉說到最後,也頗為感慨,“十幾年過去,沒有人記得這件事,都以為溫隻顔就是溫家唯一的大小姐,這就是群體記憶啊。
”
這種故事,誰不唏噓呢?
最應該留在溫家的人,去姓改名;
一群改名換姓的人;霸占着溫家。
……
江何深走到窗邊,台風說來就來,外面的雨勢迅猛,空氣裡彌漫着的濕冷氣息,頃刻間将他覆蓋,玻璃倒影出他清晰到能數清睫毛數量的眉眼。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無人知道,他聽了這段關于時歡的過去,在想什麼?
夏特助覺得自己算見多識廣,但聽完整件事,還是不理解,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而且這些故事裡,還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畢吉說,溫妩和溫尚傑結婚兩年後就生病去世;可小漁村裡的阿妩,明明至少跟時元、時歡在一起生活十二年。
更矛盾的是,溫妩身為溫董唯一的女兒,時歡身為溫董唯一的孫女,怎麼兩個人都沒好下場?
溫董又不是沒了,他現在還在溫家老宅“歸隐山林”,他怎麼不出來主持公道?
論起來,她們才是溫董的血親,什麼溫尚傑、溫沁、溫隻顔,才是外人。
這麼想,夏特助也就這麼問了。
畢吉伸出手指點了點他,一副“你問到點上”了的表情,然後自己伸手,倒了杯酒,繼續說。
“溫尚傑是溫董資助的山區學子,從他小學一路資助到研究生畢業,他确實才華出衆,畢業後就進了溫鹿,帶隊做出好幾個漂亮的項目,所以才被溫董親自選為女婿。
”
“奈何溫妩不喜歡他,被迫結婚後,兩人一直是分居的狀态,期間溫妩想要離婚,溫董不肯,再後來,溫妩認識一個男人,跟那個男人私奔,這件事讓溫董非常生氣,甚至氣出了病,身體大不如前,溫鹿隻能交給溫尚傑。
”
“後來十幾年溫妩都沒有回去過,溫家也找不到她,溫妩相當于跟溫家斷絕了關系,溫董的心裡能不生氣嗎?
就也當沒這個女兒了。
”
溫妩私奔的男人,應該就是時元,那十幾年,他們一直生活在小漁村。
果然,畢吉說:“十幾年後,溫妩那個女兒找了回來,溫家才知道,溫妩當年跟那個男人去了鄉下的小漁村,那個男人出海打漁死了,溫妩也殉情,殉情之前才告訴女兒身世,讓她回溫家。
”
江何深輕輕搖頭——溫妩不是殉情死的。
那天在江上,時歡對他說,溫妩在時元死後,自殺過一次,被救上來後就清醒了,明白自己的生命同樣寶貴,她是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她的死因,是另一個秘密。
畢吉又倒了半杯酒,見江何深的酒杯也快空了,也幫他加了一點。
“但現在才回來,有什麼用呢?
十幾年過去,溫家已經被溫尚傑牢牢掌握在手裡,溫董因為身體不好退居幕後,雖然還是溫鹿董事長,但一直在溫家老宅,非常少出來走動,溫家就是溫尚傑說了算。
”
“溫董聽說溫妩甯願殉情也不回家,更生氣了,連帶着對這個親孫女也沒有理會,後來小姑娘決心離開,溫家人倒是問過溫董,溫董本來想攔,結果知道她是跟一個男人走,頓時勾起了溫妩的記憶,溫董一氣之下也不理了。
”
原來是這樣。
“溫家人不怎麼待見溫妩的女兒,也有溫妩的緣故,畢竟要不是溫妩私奔,溫董也不會病倒,溫鹿也不至于完全需要仰仗溫尚傑。
”
畢吉語氣有些嘲諷:“溫尚傑在溫家人面前雖然一直很謙卑,看起來沒有一點歪心思,全心全意替溫鹿和溫家‘打工’,但他畢竟不是真的溫家人,溫家人看着生殺大權掌握在他的手裡,心裡或多或少,有點兒不是滋味。
”
所以他們把這些“不是滋味”,都怪在溫妩身上,也怪在時歡的身上。
人性,一向這麼古怪。
畢吉話唠八卦,不用問,自己就能喋喋不休地說下去。
“哦,對了,溫家對溫尚傑跟溫沁搞在一起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因為覺得,是溫妩不對在先。
”
“當時溫家都當沒溫妩這個人了,所以溫沁懷孕生下溫隻顔,溫家人也沒什麼意見——畢竟這麼大的家業總得有個人繼承,溫沁再怎麼說都是表妹,肥水不流外人田,溫尚傑找溫沁,也總比找别的女人要好。
”
夏特助:“……”
聽起來好像很合理,可細想卻哪哪兒都不對。
“溫隻顔出生就是溫家大小姐,後來那個女兒回來,她雖然是溫妩的女兒,但她不是溫尚傑的女兒,溫家雖然姓溫,但當家的是溫尚傑,她血統尴尬,到底要給她什麼名分,溫家内部一直沒确定,最後她去姓改名走了,自然就更沒‘名分’,溫隻顔也就一直是溫家大小姐。
”
這些夏特助都聽明白了,唯獨不理解:“……畢老闆,你怎麼總是用‘那個女兒’稱呼?
”
“那不然呢?
我該怎麼稱呼?
總不能叫‘時小姐’或者‘二嫂’吧?
”畢吉雙腿架在茶幾上,十分放蕩不羁,“感覺我說的這個人,跟我們認識的這個人,不像是一個人,把她們混為一談,也覺得怪怪的。
”
那倒也是……但溫家人說時歡謊話連篇這一點,夏特助還是有點兒贊同的。
“如果二少夫人還在溫家,那她應該叫什麼呢?
總不可能連名都沒有吧?
”
“叫溫什麼的……”畢吉想不起來,畢竟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如果不是江何深今天問起,都沒人會提那件事,“溫……”
江何深站在窗前沒有轉身,聲線低沉道:“溫稚歡。
”
畢吉眼睛一亮,連聲道:“對對對,溫稚歡,就是叫溫稚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