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試飛的新機型對不起他這麼長途奔波,效果很不盡如人意,他沒下訂單,也沒赴主辦方的宴,直接上了回程的車。
這會兒是五點半,挺早,到酒店還能陪那對不省心的母女吃個晚飯。
想到這裡,江何深浪費一個下午看一場拙劣的飛機特技的心情,才好了一點兒。
夏特助從前排轉身:“二少爺,何曼醫生現在有空,我們要直接去醫院見他嗎?
”
江何深略作沉吟:“讓他來酒店。
”
“好的。
”
江何深到了酒店套房,客廳和餐廳都沒有人,起先還以為時歡帶着咬咬出去了。
打開卧室門,看到她們躺在床上,晚風吹着窗簾輕輕飄動,一大一小面對面躺着,睡相很像。
江何深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們,直到夏特助說何曼醫生來了,他才關上房門。
時歡就是因為這道細微的關門聲醒來的。
酒店的床鋪很軟,她陷在白色的被褥裡,伸手抓起手機看時間,都七點半了。
江何深應該回來了吧?
時歡抓抓頭發,下床,打開房門,卻看到沙發上坐着一個滿臉白色絡腮胡子的外國人,他穿着白外套和藍襯衫,戴着黑框眼鏡,看着很像是醫生一類的人。
果不其然,随後時歡就聽到他說:“江先生的意思是,想找回在事故中,失去的那些記憶?
”
江何深颔首:“何曼醫生做得到麼?
”
時歡一怔。
找回記憶?
江何深之前不是說,遺忘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記憶,對他現在的生活沒有造成影響,想不想得起來無所謂嗎?
何曼醫生雖然是阿拉伯人,但在Z國幾十年,也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失憶是一種很複雜的病,并不是吃吃藥,或者做個手術就能好。
江先生腦部沒有淤血,不是病理性的失憶,這種情況,醫生能做的,非常有限。
”
江何深緘默。
“江先生可以嘗試接觸一些過去的人和事,刺激記憶,也有幫助。
”何曼醫生又給出建議。
江何深淡淡:“作用不是很大。
”
何曼醫生攤手,愛莫能助:“有一些因為車禍而失去記憶的病人,會在某種情況下受到刺激從而記起一切,江先生不如就等這個‘偶然’吧。
”
時歡關上房門,江何深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再對何曼醫生說:“我知道了。
”
“江先生,我們阿拉伯有一句諺語,‘經曆重大變故的人,容易成為智者’。
能從那麼重大的事故中活下來,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相比之下,我個人覺得,其他的東西,都不那麼重要。
”
江何深擡眼:“其他幸存者,也能做到無所謂麼?
”
何曼醫生一頓,遺憾地搖頭:“上個月我剛剛得知,有一位同樣是從1258航班裡幸存下來的女士,因為過量服用安眠藥去世了,聽說她這三年來,經常夢見空難的場景,總是說聞到人體烤焦的味道,精神一直處在非常不安的狀況下,所以醫生給她開了安定類藥物,結果反而……”
江何深垂眸,轉了轉扳指,不知道在想什麼?
“盡管如此,我還是希望,江先生你能是特殊的,當年你的求生意志,是我從醫多年來,見過最頑強的。
”
準确來說,是他們八位主治醫生,都這樣認為。
江何深當年大大小小經過了五六場手術,他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傷及多處脾髒,而他帶着那樣的痛苦,爬行十幾米,離開失火的區域。
那個區域還有好幾個沒有在飛機墜毀時立刻死去的旅客,後來被法醫證實都死在大火的焚燒。
所以說,江何深是一個奇迹。
“我并沒有非常執着,隻是最近遇到一些人,發生一些事,他們給我一種,我忘記的是一段非常重要的過去的感覺。
”江何深垂眸,“但算了,想不起來就算了。
”
何曼醫生順着他的視線落在他的扳指上:“我記得這枚扳指,象征着你的身份,原本是屬于你大哥的?
”
“嗯。
”
何曼醫生用阿拉伯語說了一句話,大概意思就是保佑那位江先生早日往生。
江何深态度卻很寡淡。
何曼醫生走後,江何深推開卧室門,看到時歡坐在床沿,她的眼睛在看着咬咬,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江何深:“醒了?
”
時歡擡頭看他,眼底有一刹那掠過一抹難以形容的光澤,像是剛剛在想的人轉瞬出現在眼前,以至于她有了一種混淆了過去現實的茫然。
不過很快,她就恢複如常:“二少爺,我看到你有客人就沒出去。
那個人是誰?
”
“腦科醫生何曼,也是我當年的主治醫生之一。
”江何深來京城的另一個目的,就是見何曼醫生。
盡管之前在電話裡,何曼醫生已經明确說過,他對他的失憶無能為力,但江何深還是要求跟他面談一次,現在談了,結果也一樣。
時歡抿唇:“我有聽到一點……二少爺想恢複記憶嗎?
”
江何深隻是說:“随便問問而已。
”
時歡道:“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能不能想起來,也沒那麼重要,二少爺不用那麼執着。
”
江何深擡眸,眸光隽黑:“對你來說,過去也隻是過去?
”
時歡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句問得一怔。
江何深走過去,修長的手指輕輕刮了一下咬咬的臉頰,咬咬“嗚”了一聲,翻了個身。
“你不是到現在還會想起你那個初戀,你都沒有放下過去,就來勸我放下過去,别太雙标了,時歡。
”
時歡低下頭,小聲說:“我,也沒有放不下。
”
江何深看着她:“他是京城人吧,去世了應該是葬在京城的墓園,既然都來了,還有時間就去看看他,我讓夏特助送你去?
”
時歡眼波微顫:“二少爺怎麼會說他是京城人?
”
“猜的。
”江何深寡淡地回視她,“錯了?
”
之所以會這麼猜,是因為他調查過時歡的生平。
她十四歲之前住在小漁村,十四歲到十九歲在鹿城讀書,十九歲到二十三歲在北外讀書,之後兩年消聲覓迹,隻能查到她曾回過小漁村一段時間,那時候她已經流産,再出現是二十五歲,在禹城,成了他的江太太。
那麼她那段初戀,最有可能是發生在大學時期,就是京城。
江何深注視着她:“你是在京城讀書的時候認識他的?
因為他去世了,所以你流産了?
”
時歡打斷他的話:“二少爺。
”
江何深淡漠的:“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