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公子眼底一閃，臉上卻好似沒發現這話哪裡不對，又道。

　　 “等你們長大，讀書考狀元，去京都看看。

　　 我也隻去過一次，特别繁華。

　　 不過，論起做菜的手藝，還是你們姑姑最好，比禦廚做的都好吃。
”

　　 “那當然了，我姑姑最厲害！
”

　　 “嗯，我娘最厲害！
”

　　 小子們驕傲的擡着下巴，他們油乎乎的小嘴巴就是最好的證明。

　　 待得骨頭啃完，小子們去院裡玩耍，葉公子就扶着椅子慢慢走去門邊站着。

　　 冬日天寒，天空卻幹淨之極，有種接近白色的純粹。

　　 他仰頭望向天空之上，好似想要看個仔細，難道九天之上真有神靈嗎？

　　 而他身邊這個女子就是神靈的化身？

　　 會不會有一日，她會突然離開，回去天宮？

　　 不，絕對不行！

　　 她注定是他的妻，是他兒子的娘，注定要同他一輩子相伴！

　　 她是仙也好，是人也罷，她都别想離開！

　　 幾片雪花從天空慢慢飄蕩下來，又一場冬雪開始了。

　　 前院裡，那女子的笑聲傳了過來。

　　 “瑞雪兆豐年啊，好兆頭！
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
”

　　 他慢慢翹起了唇角，低聲應道，“是啊，是個好兆頭！
”

　　 整整忙了一日，前院後院的竈間裡，又挂滿了一串串的肉腸，看着很是壯觀。

　　 方圓兒甩着累的酸疼的肩膀，笑道。

　　 “哎呀，咱們家真是太富有了！

　　 酒池肉林，這可是名副其實的肉林了！
”

　　 衆人都是笑，嚷着。

　　 “晚上可要看好了，小心被野貓叼走。
”

　　 “可别這麼說，我覺得你比野貓危險。

　　 說不定晚上值夜，你就跑來偷吃了。
”

　　 “去，瞎說什麼，你來偷吃還差不多！
”

　　 笑鬧中，衆人的盼望中，三五日過去，腸衣慢慢風幹，緊縮，也就有了幾分美味的模樣。

　　 方圓兒坐在壁爐邊坐着針線，一邊琢磨着中午是不是切兩根幹腸嘗個新鮮，一邊望向院子裡。

　　 哪吒包裹的像個面瓜一般，正圍在葉公子身邊，不時拍手嚷着。

　　 而葉公子披着青色的大氅，扔了拐杖，正在院裡走動。

　　 不同于前幾日在屋裡簡單晃幾圈兒，最近他突然就勤奮起來。

　　 不論什麼天氣，每日都要在外邊走滿兩個時辰，摔倒就爬起來，繼續走。

　　 這般發狠，效果倒是明顯進步很多。

　　 但每次都要摔得一身髒污，甚至手腳也多有淤青。

　　 方圓兒看的心疼，抓緊縫制兔皮的護膝和護肘。

　　 兔皮雖然便宜，但勝在柔軟輕盈，綁在手肘和膝蓋上，不耽誤活動，也不增加負擔。

　　 這會兒，她咬斷線頭兒，整理一下，見得沒有什麼問題，就出了門兒。

　　 “公子，等一下，我做了一些護肘護膝，先綁上，小心再摔疼了。
”

　　 方圓兒蹲身，忙着把兩個護膝給葉公子系上。

　　 葉公子低頭望向她烏黑的發髻，發髻上墜着一粒珍珠的發钗，寶藍的襖子襯得她脖頸越發白淨兒。

　　 一股北風吹了殘雪刮過來，他下意識扯了大氅把她裹了進來。

　　 于是，大氅之下就成了一個小小的世界，暧昧的氣息瞬間彌漫。

　　 方圓兒驚了一跳，眼見殘雪從他的靴子尖兒掃過，倒也 知道他是好意。

　　 但這還是太尴尬了，她趕緊綁好護膝。

　　 再紅着臉，起身替他綁護肘。

　　 護肘是黑色的棉布繡了銀灰色的展翅雄鷹，很是精緻。

　　 哪吒瞧着好看，就跳腳兒嚷着。

　　 “娘，你偏心，隻給幹爹縫，都不管我！
”

　　 方圓兒翻個白眼兒，這算不算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平日鬧老娘的時候，總把偏心倆字怪嘴邊，結果倒是被兒子學個徹底。

　　 “小沒良心兒的，你說這話也不怕挨揍！

　　 你身上穿的用的，哪件不是我縫的？
”

　　 哪吒眨巴兩下大眼睛，指了身上的衣帽鞋子，居然當真一樣樣數過去。

　　 “帽子是姥姥縫的，襖褲是二舅母縫的，靴子是大舅母縫的，襪子是桃紅姐姐…”

　　 方圓兒被噎的臉紅，趕緊捂了兒子的嘴，讨好笑道。

　　 “那個，娘給你縫了新衣衫，一直沒拿出來，等晚上給你看看。
”

　　 “真的？
”

　　 哪吒含糊問道，方圓兒用力點頭。

　　 哪吒這才停止控訴老娘，扯了幹爹的手。

　　 然後，他又扯了老娘，嚷道。

　　 “娘，一起走，姥姥說你懶，胖成豬了。
”

　　 方圓兒恨得牙癢癢，這臭小子今日是揭短個沒完了。

　　 葉公子看着這一大一小，笑的滿眼暖意。

　　 就這麼，哪吒一手娘親，一手幹爹，在院裡一邊閑話兒一邊轉悠。

　　 吳叔從外邊進來，見到這般，趕緊扯了葉遲退了出去。

　　 可惜，這樣溫馨的時刻，到底沒有多持續一會兒，到底被破壞了。

　　 蔣子傑突然翻上牆頭，騎在上面，高聲嚷道。

　　 “哎呀，小幺，你都能走了！

　　 幾月不見，真是想死我了！
”

　　 葉公子臉上的笑立刻就收了起來，恢複了往日的古井無波，面無表情。

　　 不，确切來說，還多了幾分防備。

　　 竈間的那些幹腸怕是保不住了…

　　 方圓兒心有靈犀，瞧着他這般，突然就說了一句。

　　 “放心，一會兒我就去藏起一半，給你留着。
”

　　 果然，葉公子側臉的僵硬線條，立刻就軟了下來。

　　 “蔣師兄，你從哪裡了？

　　 路上可吃飯了？
”

　　 方圓兒高聲招呼，惹得蔣子傑大笑。

　　 “哎呀，方姑娘，我就等你這句話呢！
”

　　 蔣子傑跳下牆頭，一邊奔過來一邊開始點菜。

　　 “我簡直餓死了，我想吃糖醋排骨，參雞湯，紅燒肉，澆汁魚，魚丸湯，還有牛肉蛋花粥，羊肉鍋烙…”

　　 他笑嘻嘻還要湊上前，被葉公子順手扯到了一邊。

　　 方圓兒好笑，就應道。

　　 “這些都是大菜，一時做不好，不如晚上再吃。

　　 我先給你下一碗肉絲面好了，暖暖腸胃。
”

　　 “也好，也好。
”

　　 蔣子傑連連點頭，有的吃就好，根本不挑揀。

　　 方圓兒笑着進了竈間，哪吒圍着蔣子傑轉悠，小嘴兒也甜，一口一個蔣叔叔，哄得蔣子傑從懷裡摸了一個玉石的小鳥哨子給他。

　　 也不知道是什麼能工巧匠的手藝，米色的玉石哨子雕刻成了小鳥的模樣，鳥肚子裡居然還有一個粉紅色的玉石珠子。

　　 顔色透出來，分外好看。

　　 從鳥嘴吹進去氣，粉紅色的珠子轉動，哨子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音，當真同鳥叫一般。

　　 哪吒歡喜壞了，蹦跳着，重重親了蔣子傑一口，算是感謝。

　　 平日舅舅們給了他禮物，他也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