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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63節

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甜鸢 7640 2025-01-16 17:35

  ......謝欲晚才不會需要。

  這隻是她前世過于潦草的一筆,此時還能記得也僅僅因為那青年那一頭如絲綢般順滑的白色的長發。

  這也是她同陳于在前世見過的唯一一面。

  後來,陳于下獄,不過幾日,她便從橘糖口中聽見了他于牢中自缢的消息。

  可如今告訴她,這是前一世的于陳?

  姜婳眼眸低垂,指尖微顫,一種複雜的情緒萦繞在心間。
謝欲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她,但她如何也不能将于陳同前一世那個輪椅上的白發男人聯系起來。

  他們......完全不一樣。

  她看向謝欲晚,眼眸怔了一瞬,輕聲道:“姜禹前一世因為貪污而落馬,姜玉郎被牽連丢掉官職,姜家其他人不成氣候,姜府就此隕落。
但是姜家的貪污,并不是從姜禹被揭穿的那一年開始的,所以......”

  她停了一瞬,像是很艱難才能說出下面的猜測。

  “所以,于家這一次,是為姜府頂了罪責,但是于父并不無辜。
因為當初祖母為我挑選夫婿時,并不是随意挑選的,挑選的必定是同姜府有千絲萬縷關系的家族。
于府......是姜家的爪牙,于父本就是姜府貪污鍊的一環。
此次長安城中發生的事情,應當是事情敗露,姜府選擇自斷爪牙,于父被姜禹放棄了......”

  謝欲晚手指尖動了一下,就聽見少女繼續艱難地說道。

  “長安消息傳到江南,如何也需要兩三日方能人盡皆知,但是今日大街之上議論紛紛,鬧事拆家的百姓多不勝數,這其中一定是有人直接散播了消息。
那于府那一場火,便也......是有人故意的,還是姜家,為了斬草除根,對嗎?

  謝欲晚眼中劃過淺笑,輕聲道:“嗯,但是這一切,于陳并不知曉。
這場火之後,于家的事情,上面不會再追究。

  昏暗的燭光中,青年的眼柔和了一瞬,衣袖下的手幾乎是下意識捏緊了一顆圓滾滾的糖,青年向來寒涼的手被糖紙斑駁地刺着,淡淡的一層繭裹着那顆平緩躍動的心。

  他想試着将手中的糖給出去。

  ......就算是夫子同學生,學生答對題了,夫子給上一顆糖也是合情合理吧。
似乎說服了自己,他捏着糖的手又緊了緊。

  姜婳沒有心情注意謝欲晚的情緒,想到于陳的事情,思緒混作一團,心中和腦中都很亂。

  之前她不知曉時,還能同于陳說些聊勝于無的安慰。
如今......她要如何告訴那個見她就會害羞的少年,他今日遭遇的一切源自他萬般遵從愛戴的父親。

  這些年他所享受的一切,連帶着她曾與之共享的一切,是貪污所來,是旁人之血汗。
即便他從不知情,但......

  這一切對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而言,太過深重了。

  姜婳以為自己要想很久,但其實也就一瞬。
風掀起車簾的那一刻,謝欲晚張了口想說什麼,就看見少女陡然起了身,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掀開車簾就往小院裡面跑去了。

  他怔了一瞬,随後用衣袖将手掩得更深。

  他不太願意承認,但這大抵是他第一次,希望她留下。

  希望她權衡利弊,不要再去踏入于家那一灘渾水之中。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馬車内的青年長阖雙眼,終于任由自己低低咳嗽了出來。
莫懷悄聲出現在馬車旁,蹙眉望着馬車中的人影。

  遠處,少女一下一下拍打着門,輕聲喚着。

  “于陳,我知道你在,開門,是我。

  門内安靜了很久,一時間姜婳耳中隻剩下風吹動院中燈籠的響動聲。
她靜靜地等在門前,那句話之後,不曾再說什麼。

  一扇門後,少年雙眸通紅,手顫抖了幾次,就是擡不起來。

  姜婳似乎察覺到了,輕聲道:“于陳,你在門後,對嗎?
”還未等門後的人回話,她繼續道:“我知道你在,把門打開,見見我,好不好。

  門前一盞燈籠盈盈地照出一片光亮的地,少女的影子映在光之中,少年整個人沒入黑暗。
少年顫抖許久,手還是未能放上去。

  他眼眸深重地對着門無聲道了一句‘抱歉’,就看見一旁的牆邊突然出現一個嬌小的身影,看着......搖搖欲墜。

  幾乎是手比心快,他直接跑過去将人接住了。

  兩人一同跌坐在地上,衣衫疊在泥土之中,有夠狼狽。

  姜婳一開口,眼淚也掉下來了:“這牆欺負人,怎麼一踩就碎了一部分,于陳......”

  少年直接将她摟緊在了懷中,從前永遠守着規矩禮儀的少年,此刻終于打破了條條框框的束縛,痛苦又絕望地将頭埋在了她脖頸間。

  他們都知,這大抵就是他們此生最後的擁抱。

  溫潤如玉的少年哭得泣不成聲,渾身顫抖,炙熱的體溫隔着衣衫傳過來。
少女努力忍住哭聲,最後卻還是同他哭成一團。

  他們甚至都無法在多年後談上一句命運弄人,因為故事一開始,有關她們的一切,就被埋下了錯誤的伏筆。

  姜婳伸出手,摟住于陳的頭,淚流滿面。

  于陳一遍又一遍道:“阿婳,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
阿婳,對不起,我明明答應你,以後每天都要送花給你的......”

  姜婳不住地搖頭,纖細的手指在少年的脖頸間留下了印記。

  到了後面,于陳變成了顫抖的哭泣:“阿婳,别原諒我。

  姜婳終于忍不住失聲大哭,手一遍又一遍撫着少年的頭,她顫抖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有些東西,即便她身為重生之人,知曉旁人無法知曉之未來,亦全然無力。

  她哭得手都無力地垂下,于陳僵硬地扯起了一個笑,像是看見了那朵最後也将被塵土掩埋的桃花,顫抖地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即便到了此時,他的動作依舊很輕柔。

  她似有所覺,同他搖頭,于陳緩慢卻強硬地......将她推出了院門。
一道門悠悠隔在兩人之間,于陳止住了聲音中的顫抖,收起眼眸中所有的情緒。

  通紅的眼中,甚至含了一抹笑。

  他溫柔得仿佛他們的初見:“姜三小姐,以後莫來了,同謝公子一同回長安吧。

  姜婳呼吸一怔,門就在她的身前被直接關上了。

  她哭得滿臉是淚,卻也再也說不出來一句。
從她看見于府那方廢墟開始,便知曉,無論真相如何選擇如何,以于陳之品性,隻會永遠地推開她。

  她輕聲咽下了哭泣聲,坐在門邊,手一下又一下捏緊了衣衫。

  一門之隔,于陳亦一夜未動一步。

  待到天明,遠處的雞鳴聲響起,姜婳緩緩向馬車走去。
她眼眸泛紅,沒有注意到莫懷神色的異常。

  馬夫掀開車簾,她扶着馬夫的手上了馬車。

  馬車内,謝欲晚正眸色平靜地翻着書。
看見姜婳,他并沒有多訝異。
他正欲輕聲問上一兩句情況時,就聽見姜婳滿眸泛紅,滿是怒火,嘶啞着聲音問道。

  “謝欲晚,你到底同于陳說了什麼,為什麼他會同我說讓我同你回長安?

  說完,她看着他一如既往地平靜,想起少年昨日的絕望,她甩手将他手中的書掀到地上,書帶動了桌面上的茶,滾燙的茶同書一起摔在地上。

  潑了一地的安神茶在室内散出淡淡的香。

  她紅着眼,此刻語氣中甚至多了分嫌惡:“謝欲晚,我們之間的事情,你為何要牽扯到于陳。
即便于父犯下錯事,但于陳做了什麼需要您謝大人這般時候還火上澆油?

  少女氣得眉骨都泛着紅,記憶中,他從未見過她這般生氣的模樣。

  謝欲晚看着潑了一地的茶,怔了一瞬。
随後,他擡起眸,淡淡望向姜婳:“你在為誰向我歇斯底裡?

  他同于陳說了什麼。

  ......說了那一句‘我救你不因為你,所以你無需多謝我’。
她在因為他同于陳說了這句話同他生氣?

  謝欲晚看着她泛紅的眸,一瞬間心無比地疼。

  他掀了簾子,下了車,聲音清淡:“姜三小姐,是在下錯了。
姜三小姐願意留在江南,還是回去長安,同人私奔,還是再去婚嫁,就如姜三小姐所言,同在下又有什麼關系。

  說完,他沒有再看她一眼。

  垂下的車簾擋住了姜婳的視線,随着腳步聲越來越遠,她眸中的淚一顆顆落下。

  馬夫垂頭,不敢看外面走遠的公子一眼,也不敢看馬車裡面埋頭哭泣的小姐一眼。
昨日小姐待了院子内那公子一夜,公子......也待了小姐一夜啊。

  那茶,還是半夜在外面生了火,公子自己煮的。

  馬夫不敢多言,垂頭等待吩咐。

  *

  再回到城中時,姜婳已經恢複了大半情緒。

  到了院子門口,就看見了抱着膝蓋的橘糖。
橘糖旁邊,立着一道噤若寒蟬的身影,抱着一柄劍,垂頭立在樹下。

  見她回來,寒蟬冰冷的眸光望向了她。

  姜婳一怔,就聽見寒蟬說道:“公子言,此後橘糖姑娘同小姐你一般,同他再無關系了。
這是橘糖姑娘的賣身契,就交給小姐和橘糖姑娘自己處置吧。

  說完,冷面的少年将手中的木盒遞給了姜婳。

  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木盒。

  姜婳手顫抖地接過,輕聲張了幾次唇,卻什麼都說不出。
昨日那場質問已經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氣,此刻面對發生的一切,她滿目茫然。

  見她接過,寒蟬不再看橘糖一眼,轉身就走。

  橘糖茫然地擡起眸,喚道:“寒蟬......”

  抱著劍的少年止住了腳步,他沒有回頭,隻是想着她脖頸間那一道血痕。
原本少年眸間的冷意,已經有了松動的痕迹,但想起那道血痕的那一瞬,又全然消失了。

  他沒有再停頓。

  少年聲影消失的那一刻,橘糖抱頭痛哭了起來。
姜婳惶然地拿着手中的盒子,不知道事情為什麼一下子變成了這樣。

  她上前,手放在橘糖背上,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她咽下自己的情緒,摸着橘糖的頭:“别,别哭了,寒蟬隻是......生氣了。
等到......”

  她似乎想尋到一個可能的契機,勸說橘糖日後一切便好了。
可尋了半天,卻自己都尋不出。

  ......謝欲晚也生氣了。

  似乎他生氣了,就再也不會管顧她了。
她應該為此高興才對,但是為什麼,有那麼一瞬,她想同橘糖一同哭呢。

  可能因為習慣吧。

  姜婳彎彎唇,告訴自己應該高興。

  她重生以來一直想做的事情,昨日成功了不是嗎?
她又沒說錯,若是謝欲晚未同于陳說什麼,于陳絕不會知曉她同謝欲晚的關系。

  謝欲晚憑什麼生氣?

  憑什麼......那麼生氣。

  生氣便生氣,不管她了便不管她了,左右重生以來,她一直也是想人生軌迹同他陌路。
姜婳一點一點說服了自己,也開始勸說橘糖。

  “别哭了,我們去官府銷案,以後橘糖就和我一起生活好不好?

  她以為橘糖會同意的,畢竟陌不相識,橘糖都願意為了她做下那麼多事情,甚至不惜傷害自己。

  但此時橘糖隻是淚眼朦胧地望向她,顫抖着聲音道:“怎麼辦小姐,公子和寒蟬都、都不要我了。
公子、生氣了,寒蟬......從昨日開始,就沒有再同我說過一句話......”

  姜婳心被刺痛了一瞬,将橘糖抱在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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